台作家楊渡：金門八二三砲戰，台海和戰啟示錄︱專家有話說

【編按】今（2023）年是金門八二三砲戰65周年，蔡英文與國民黨總統參選人侯友宜都到金門表達紀念。本文作者為台灣著名作家楊渡，他指出這場砲戰是兩岸最後一次砲火，毛澤東與蔣介石都看出來金門、馬祖是兩岸連結的關鍵樞紐，不願踩入美國分裂台灣的陷阱。楊渡強調，不要中了美國挑動戰爭的陰謀，維持和平交流，確保人民福祉，這才是八二三留給台海兩岸最重要的啟示。

發動戰爭，打到敵人無法補給，缺乏彈藥武器，此時當然乘勝追擊，占領陣地。可有一場戰爭，打到這種地步，卻突然宣告停火，請敵人補給，等他們補夠了，再繼續打。

戰爭打成這樣，簡直比宋襄公更荒唐。這就是八二三砲戰。

1958年10月5日，毛澤東以國防部長彭德懷的名義發表《告台灣同胞書》，宣布自隔日起，停止砲擊七天，讓金門補給。一星期後毛澤東再發表《告福建前線人民解放軍》的信：「金門砲擊，從本日起，再停兩星期，藉以觀察敵方動態，並使金門軍民同胞得到充分補給，包括糧食和軍事裝備在內，以利他們固守。……這是民族大義，必須把中美界限分得清清楚楚。我們這樣做，就全域說來，無損於己，有益於人。有益於什麼人呢？有益於台、澎、金、馬一千萬中國人，有益於全民族六億五千萬人，就是不利於美國人。有些共產黨人可能暫時還不理解這個道理，怎麼打出這樣一個主意呢？不懂，不懂！同志們，過一會兒，你們會懂的。……」

戰爭這樣打，連當時蘇共總書記赫魯曉夫（Nikita S. Khrushchev，台譯赫魯雪夫）都看不懂。他問毛：「毛同志，你何以在即將達到勝利之際，停下腳步？」他認為毛澤東把敵人放在隨時可以攻擊自己的身側，是非常離譜的事。

舉世難解的謎題，要直到1994年，中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喬石才解開。他告訴美國國會圖書館中文部負責人、著名華裔學者王冀，在金門砲轟最猛烈之時，蔣介石派人傳話給周恩來說，如果解放軍再不停止砲擊，他將不得不聽美國人的──撤出金門馬祖，屆時時間一旦拖久了，中國就有分裂之虞。

喬石長期負責安全部門，情報掌握比誰都準確，此言當然有事實根據。它透露出一個訊息：當時蔣介石和毛澤東都已經警覺到金門馬祖是兩岸連結的關鍵樞紐。

原來當時美國國務卿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曾訪台，希望蔣介石自金馬撤軍，固守台澎，讓兩岸停火，永久隔離。但蔣介石堅不同意，他甚至說：「在我活着的時候，不會撤軍。」杜勒斯還曾詢問蔣介石，要不要使用核子彈，去摧毀福建共軍。據後來解密資料顯示，此時美國在台灣不僅部署鬥牛士導彈，也暗藏核子彈，而杜勒斯從朝鮮戰爭（台稱韓戰）以來，一直支持美國使用核子武器對付大陸。蔣介石詢問杜勒斯，那核子彈的威力多大？杜勒斯回說，大約等於廣島原子彈的威力。

蔣介石以殺傷力太大，會引起國際反應，加以拒絕了。當年若真的使用核子彈，兩岸的仇恨要如何解開啊？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慄！無論內戰如何激烈，絕不能對人民使用核子彈，這便是蔣介石的底限。

八二三是對兩岸基本立場的檢驗，也是對《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測試。蔣毛為了阻止美國分裂台灣的計謀，寧可停火，維繫金馬的連結，為1990年兩岸隔40年後首度的和平談判──金門協議埋下契機。從大歷史的角度看，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深遠的智慧。

八二三是兩岸最後一次戰火，它留下許多值得深思的智慧謀略。而對於今天的兩岸當局來說，核心中的核心是：不要中了美國挑動戰爭的陰謀，維持和平交流，確保人民福祉，這才是八二三留給我們最重要的啟示。

本文原載台灣《聯合報》（2023年8月23日），經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