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旅日學者趙宏偉｜日本的台灣執迷　倒逼北京盯上「琉球」？

2023年過半，世界局勢保持了「高強度」的變化速度。從印太之濱到大西洋兩岸，從歐亞大陸到美非，從發達國家到全球南方，每個人都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感受着自己的不安和動盪。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作為變局的中心角色之一，會走向何方，成為各方關注的熱點問題。《香港01》專訪了日本中國研究所理事、法政大學教授、知名國際政治學者趙宏偉，請他對當前中國國內外面臨的重大戰略性課題和國際熱點進行點評。

下注中美對抗，誰賠了

在談及目前地緣政治局面出現的鉅變，趙宏偉認為，現在外界有很多聲音，認為世界正在迎來一次新冷戰，這是一種誤區。他表示，中美之間出現的全方位對抗，可以認為中美之間已經陷入了冷戰，但這僅僅是兩個國家的冷戰，世界並沒有出現類似美蘇冷戰時期的兩大陣營之間的對抗。因此，所謂的中美新冷戰，對世界的影響是有限的。隨着中國國力的不斷提升，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在全球範圍內維護自身利益，由此與傳統超級大國美國發生衝突這是一種必然的歷史演進。

很多觀察家認為，中美的對抗在東亞地區的具體呈現很多是圍繞台灣問題、釣魚島問題乃至琉球問題這一系列地緣衝突熱點展開的。而近期中國輿論中出現的「琉球熱議」，又讓外界感到有些霧裏看花，特別是中國官媒《人民日報》報道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在6月的一次考察中提及琉球時強調，「我在福州工作的時候，就知道福州有琉球館、琉球墓，和琉球的交往淵源很深，當時還有閩人三十六姓入琉球。」這句話被外界解讀成為中國為反制美日開始公開製造「琉球問題」。而中國這樣的動作無疑在日本的脆弱的安全感上砸下了一記重拳。

對此，趙宏偉解釋，日本在中美在東亞地區的衝突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我在《中國外交論》一書中寫到，日本對台灣存在着一種「執迷」，特別是「永田町」和「霞關」的權貴階層，陷入了對台灣獨立的執迷，並且深深的認為中國大陸與台灣的統一將成為日本安全保障的災難。」日本的這種執迷沒有給日本帶來任何實質的利益，事實上日本一直希望通過引導美國出兵台灣，在美國的幫助下迫使中國大陸放棄對實施台灣武力統一。

然而，日本這種不切實際的「戰略」不僅沒有引導美國在介入台灣問題上拿出實質的動作，反而刺激了中國大陸的民族主義傾向，讓中國輿論場開始廣泛討論近代以來日本的領土擴張歷史，特別是吞併琉球王國的歷史，輿論民族主義反而又給中國政府在制定對日戰略的空間和強度上選擇上產生了影響，迫使中國政府不得不祭出一些對日強硬的策略。可以說，今天日本在釣魚島和西南島嶼防衛等安保領域面對的中國壓力，很大程度上是日本自身基於對台灣執迷等迷思所衍生出的戰略失誤所造成的。

爭奪全球南方，誰賺了

全球南方是近期興起的新的概念。目前，全球南方國家比起過去追求西方民主意識形態的前提來實現國家的發展，開始逐漸轉向新的發展模式的趨勢，淡化意識形態，將適合本國發展道路的模式作為最優模式進行選擇。傳統的西方發達國家對全球南方的關注也提升到了空前的程度。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與全球南方的合作也備受關注。

對此，趙宏偉認為，西方國家有很強的意願參與到全球南方國家的經濟和社會發展中去，從而影響全球南方國家的政治。但需要看到，中國是今天世界唯一一個有能力從政治體制上挑戰西方在全球南方傳統影響力的國家。這種狀況讓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感到非常緊張。

趙宏偉解釋說，因為這種局面不斷髮展下去就會觸及到了一個西方不希望觸碰政治議題——聯合國的改革。眾所周知，二戰之後成立的聯合國，其內部權力結構是基於當時世界的主要力量所建立起來的，但今天，伴隨着中國的崛起和全球南方國家實力的普遍增強，傳統強國與過去所謂弱國之間的相對實力差距在急劇縮小，聯合國內部的權力結構不能適應當今全球治理的需要已經成為世界各國有識之士和觀察人士們的共識。可以想象，毫無疑問，一旦全球南方國家和另外一些戰後新興力量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而這些國家將鮮有美國和西方的同盟國，這種改革無疑將削弱西方國家的權力，將成為西方國家的一場集體戰略災難。

「因此，西方國家需要積極加強對尚未成氣候的全球南方國家的影響。」趙宏偉表示，但今天，西方已經失去了像過去那樣影響全球南方國家的能力。根據世界鋼鐵協會的權威統計，2022年全年，中國的粗鋼產量為1013百萬噸，而與此相比，世界第一強國的美國的粗鋼產量僅為80.7百萬噸，「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即使想在全球南方國家當地開展經濟建設，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在這些全球南方國家最需要的關鍵領域，西方除了能夠提供一些資金和空洞的承諾外，在實質性的行動上只能依賴中國。」

「而不僅如此，很多全球南方國家在過去幾十年的動盪國際局勢中也逐漸認識到，西方國家所謂制度優勢不一定適合本國。」趙宏偉認為，即使中國自身也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但中國模式還是給全球南方國家提供了一種新思路，提供了不一樣的選擇。

破局經濟困境，怎麼辦

在談到中國近期面臨的國內經濟下行壓力的問題時，趙宏偉認為，中國的經濟問題其本質不是經濟問題，而是政治問題。趙宏偉認為，目下北京在政策方面影響了外界對中國經濟的預期。政治信號不斷釋放對安全的執著，讓外界不由感到中國不再是可以實現長期穩定發展的地區。而針對這種困境，趙宏偉認為，中國官方應該釋放一些有着標誌性、強刺激性的政策措施，才可能在當前局面下，改變外界對中國走向的負面預期。

具體到行動層面，趙宏偉建議中國應擴大對外免簽範圍和力度，之所以提出這一建議，是基於外界對於中國持續推進改革開放的質疑。「印尼一直對全世界159個國家單方面免簽。該國政府明確表示疫情後要再開放，對東盟十國仍然全免，中國等國是落地簽證。」而中國擴大對外免簽力度，在趙宏偉看來至少會產生三方面影響：

一是,國際對華氣氛將為之一變。中國免簽制度對日本是兩個星期之內免簽證,把這個制度擴大的話,各國民眾驚喜之餘,不管錢包裏有無旅費,感覺上是得到了一份自由,認知上是中國才是世界上最開放最友善最平等待人之國,多上一份親近感。美日歐反華勢力的氣自然就泄沒了。

二是,消除外國遊客來華旅遊的現實困境。外國遊客都很少去中國,最主要的原因已經是因不能使用微信錢包、支付寶,而寸步難行。這些問題不解決，將直接影響國際社會對中國開放承諾的信任度。

三是間諜進來了怎麼辦的問題。中國的國家安全部門是世界最優秀團隊之一，對外國人免簽兩周，對中國的國家安全問題影響極其有限。但此舉一旦施行，卻能夠給中國帶來更多的收益，中國官方應該從戰略的高度思考這個問題。」（旅日華人海鳴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