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旅日學者趙宏偉｜對外關係法形成一盤棋 防合成謬誤是關鍵
北京時間6月28日，第十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三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關係法》，國家主席習近平簽署主席令予以公布，自2023年7月1日起施行，這也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首部集中闡釋中國對外工作大政方針、原則立場和制度體系的涉外法律。
該《對外關係法》涵蓋六章四十五條，除了總則和附則外，第二章到第五章分別為：對外關係的職權、發展對外關係的目標任務、對外關係的制度以及發展對外關係的保障。在總則第一條，該法開宗名義呈明制定本法的意圖，即「為了發展對外關係，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維護和發展人民利益，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對外界普遍關注的中國在烏克蘭問題上的立場、會否武統台灣以及外資企業面臨的反間諜問題等，該法也再次明確了中方一貫的主張和立場。比如在第四條列明，「主張以和平方式解決國際爭端，反對在國際關係中使用武力或者以武力相威脅，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在第三十三條列明，「對於違反國際法和國際關係基本準則，危害中華人民共和國主權、安全、發展利益的行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有權採取相應反制和限制措施。」第三十八條列明，「國家有權准許或者拒絕外國人入境、停留居留，依法對外國組織在境內的活動進行管理。在中國境內的外國人和外國組織應當遵守中國法律，不得危害中國國家安全、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破壞社會公共秩序。」
該法對外公布後，《香港01》記者專訪了日本法政大學教授趙宏偉。在趙宏偉看來，中國推出《對外關係法》是基於兩個方面的考量：一方面，為接下來用法律辦事鋪路，這一點其實是跟美國學習的，美國雖然沒有整體的對外關係法，但國會通過一個法律，一旦個人和企業查出問題，就可以動用制裁。中國今次推出的《對外關係法》不只是原則性的，還有與之相匹配的《反外國制裁法》、《網絡安全法》等反制條例。在此基礎上出台《對外關係法》，對美國以及企圖跟中國對抗的國家來說，就必須開始研究中國到底會怎麼運用，日本外務省已經在研究了。
公開資料顯示，中國政府今年2月依據去年出台的《反外國制裁法》，對向台灣出售武器的兩家美工企業實施制裁。上月又依據《網絡安全法》等法規，要求中國關鍵訊息基礎設施運營者停止採購美國晶片製造商美光的產品。
另一方面，《對外關係法》的出台意味着中國外交系統的權力、權威和地位的提高，形成全國外交一盤棋。趙宏偉對此進一步闡釋道，外交系統相較於一些經濟部委等實權部門而言，以往的權力和地位是比較低的，這在日本也是如此。今次《對外關係法》的出台意味着要形成合力，大幅提升外交系統的權威和地位，為中國領導世界做準備工作。對內而言，也符合中國民眾和企業的利益，因為國家有反制的權利，個人和企業也有要求國家依據法律進行反制的權利，這也是美國的慣常做法。
站在中國政府立場上，今次出台《對外關係法》為的是統籌推進國內法治和涉外法治，加強涉外領域立法，但對外資企業而言，卻不得不進一步評估中國的法治環境和投資環境。比如瑞士《新蘇黎世報》發表題為「中國亟需改善投資環境」的評論文章即指出，「中國越來越多的新法規限制了外資企業的經營空間，提高了成本，有損於本已受到重創的中國經濟。」
4月26日，第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間諜法》進行修訂，相較於2014年的通過的反間諜法，修訂之後的反間諜法明顯增多了對間諜行為的認定範圍。緊隨修訂反間諜法之後，北京基於國家安全的需要，對涉嫌泄露國家機密和情報的諮詢公司龍頭凱盛融英（Capvision）在各地的辦事處進行公開執法，與此同時，美國諮詢公司貝恩和企業調查公司美思明也表示受到相關調查。這樣的公開執法和調查，無疑加劇了外資投資中國的疑慮。
該如何平衡發展與安全，這是擺在中共面前不得不面對的一道課題。
對此，趙宏偉提到兩個關鍵詞，一個是合成謬誤，一個是底線思維。2021年和2022年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之後，發改委牽頭的權威解釋說明裏都提到了「防止合成謬誤」的問題。這是習近平在十九屆六中全會中提到的概念，「有些政策互相不協調，政策效應同向疊加，或者工作方式簡單，導致一些初衷是好的政策產生了相反的作用。」中央財經委員會辦公室分管日常工作的副主任韓文秀在2022年初對此的解釋是，「經濟社會發展是一個相互關聯的複雜系統。要防止出現合成謬誤，不把分兵把關變成只顧自己、不及其餘，避免局部合理政策疊加起來造成負面效應；又要防止分解謬誤，避免把整體任務簡單一分了之，更不能層層加碼，導致基層難以承受。」
在趙宏偉看來，發展與安全的平衡，也要防止合成謬誤。「發展是第一要務，不是第二要務，合成謬誤就是說，我拼命搞發展，拼命搞安全，兩個都拼命，最後形成一個合成謬誤，實際上發展不是第一要務了，安全成了第一要務，這是不是已經發生了，現在還不太好明確，不過非常明顯的是，底線思維成了第一要務。底線思維是什麼意思？就是防危機，上面一號召，層層開會，一直開到黨支部，這對中國這幾年的經濟影響是非常嚴重的，尤其是對銀行系統和金融系統的影響。比如一個儲蓄所可能才十多個人，層層開會研究這個儲蓄所的底線思維，搞到這個份上還發展什麼？最後都成形式主義了。這就是合成謬誤。要不要防危機，要防，要不要防風險，也要防，但最終造成合成謬誤。」
面對這樣的境況，該如何防止合成謬誤？趙宏偉建議，應該像發改委說的，十個手指彈鋼琴，這也是毛澤東的哲學發明，也即一定要抓主要矛盾。「十個手指彈鋼琴，就意味着有的手指在彈，大部分的手指是不彈的，只有到了關鍵的時候才彈，這就是毛澤東講的抓主要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