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排隊「失聯」　從風光山頂急轉直下的中國房企

今年以來，內地房企高管「失聯」頻頻發生。
在剛剛過去的4月，融創一邊推進債務重組與港交所復牌事宜，另一邊，執行董事商羽失聯的傳聞甚囂塵上。
融創不是孤例。早在今年1月，恒大地產原總裁柯鵬傳出被警方帶走調查的消息；一個月後，2月，新城控股發布公告，稱與自家公司董事、聯席總裁曲德君失去聯繫。
這些失聯高管中，不乏「一人之下」的二把手，也不乏曾經備受老總賞識、年薪千萬的「風雲少帥」。然而，他們的命運就和出險房企一樣，從無限風光的山頂飛馳而過，接着，便急轉直下。

【本文獲「鹽財經」授權轉載】

先失聯，後辭職

房企高管失聯的消息，一些是流傳已久，最終姍姍確認，一些則顯得突如其來。

2023年2月11日，新城控股突發公告，公告表示，公司暫時與無法與公司董事、 聯席總裁曲德君先生取得聯繫，截至目前，公司尚未能了解到具體原因。就在宣布失聯前一個月，曲德君還出現在新城控股與廈門軌道的簽約儀式上，發表了一番未來展望，並無異常跡象。

在加入新城控股前，曲德君曾在萬達工作17年之久，擔任過萬達商業地產執行總裁，是王健林的「左膀右臂」。2019年，在萬達經歷了金融業務失利、疑似被邊緣化的曲德君加入新城控股，重新執掌熟悉的商管業務。有了曲德君的助力，去年，新城控股商業運營總收益首次突破百億。

失聯之前，曲德君已然成為新城控股的「二把手」。在集團官網上，他的名字緊隨董事長王曉松之後。宣布曲德君失聯後的第六天（2月17日），新城控股再發公告，稱公司董事會於近日收到曲德君通過其親屬轉交的辭職報告，曲德君因個人原因，申請辭去公司董事及聯席總裁職務。

先傳失聯，後傳辭職，融創的案例也如出一轍。

今年4月，融創前高管商羽失聯的消息在坊間流傳。而4月13日，也就是融創中國在港交所復牌當天，融創發佈公告，表示遲訊、商羽「因集團內部工作分工及職責調整的原因已提呈辭任本公司執行董事」。

遲訊、商羽曾是融創華北區域與西南區域的負責人。事實上，兩人自2022年從區域調回總部起，便「大權旁落」，不再與地產業務有所瓜葛。融創爆發債務危機，遲訊、商羽二人被認為難辭其咎。

根據《澎湃新聞》報道，孫宏斌曾在今年3月的境外債務重組會上表示，融創在管理上存在着權力過於下放等問題，使得安全墊不夠厚，沒有經受住這一輪考驗。

西南、華北都是融創的「千億大區」。2020年，融創西南區銷售額突破千億，商羽趁熱打鐵，為來年定下3000億的目標。為了完成這一KPI，西南區域加快了拿地、併購的步伐。如今，西南成為融創重倉最多的區域，其中包括了體量龐大的文旅項目。

這些回報周期長、易受政策限制的文旅項目拖累了融創的現金流，以至於到了2021年下半年，融創不得不出售西南區域的資產尋求回血。當時有媒體報道，由於重資產佔用現金流太多，西南區域甚至需要依靠其他區域輸血。

在融創有「少帥」之稱的商羽曾是融創集團最年輕的副總，自大學畢業後就一路跟隨孫宏斌，在川渝乃至整個中國西南地區開疆拓土。採訪過商羽的媒體曾將其形容為和喬布斯相似的完美主義者，並同樣是一位工作狂，倡導「5+2」「白+黑」的工作方式，「好比聽節奏高亢的交響樂，喝味很重的濃茶，上癮之後就很難擺脫」。

根據2020年的融創年報，商羽的年薪在融創所有高管中排名第一，達到了4421.7萬元。不同於新城控股「官宣」失聯，融創在商羽失聯傳聞一事上尚未公開回應。一位融創公關則告訴「鹽財經」，公司目前都在聚焦解決債務問題，「所以就沒太關注這件事」。

何為失聯？一般來說「配合調查」是房企高管最常見的失聯原因。

而基於此，辭職或退出董事會是後續的必然，因為《公司法》規定，沒有或被限制民事能力的人，不得擔任公司董事、監事與高管。根據《財新》報道，新城控股曲德君失聯與其曾供職萬達金融科技集團有關。

今年年初，萬達控股的百年人壽副總裁莊粵瑉被帶走調查，曲德君或許因此事受到牽連需配合調查。但這一推論遭到了房企方面的否認。曾有媒體報道，關於曲德君的失聯，新城回應稱屬於其「個人原因」，而萬達有關人士則表示，曲德君離職萬達已四年有餘，近期萬達內部也沒有展開調查。

今年另一名出事的房企高管柯鵬，被多方證實由警方帶走調查。今年1月，許家印在恒大會議上確認了此事，並稱柯鵬被抓是因為「個人問題」。也有一些房企較為透明地披露了高管接受調查的情況。

2月14日，最早的出險房企華夏幸福發布公告稱，公司近日接到湖北省咸寧市崇陽縣監察委員會通知，公司董事兼聯席總裁孟驚因涉嫌違法犯罪對其實施留置。

「財經十一人」曾統計，自2022年到2023年2月中旬，至少有9名房企高管公開被帶走配合調查。若加上華夏幸福的孟驚，目前則至少有10位。

去年8月23日，一日之內，4位央企、國企房企高管遭到調查，這一密度實屬罕見。他們分別是建發房地產集團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莊躍凱，廈門建發城服發展股份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施震，深圳市人才安居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劉暉和華潤置地有限公司原黨委書記、董事局主席、首席執行官唐勇。

在白紙黑字的官方通報出現前，一切尚未有定論。回溯過往的調查案例，不是所有被帶走的房企高管都會「出事」。

比如，泰禾董事長兼總經理黃其森在2022年3月被公開帶走調查，7個月後，黃其森結束調查，火速回歸泰禾「復工」，重新當選為公司董事會董事長。不過，同在泰禾的另一位高管就沒那麼「幸運」。

去年5月，中紀委通報中國建設銀行機構業務部原總經理黃曦接受紀委審查和監察調查，當時黃曦是泰禾集團執行副總裁；同年11月，調查結果出爐，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駐中國建設銀行紀檢監察組、吉林省紀委監委發布消息，黃曦嚴重違紀違法，給予開除黨籍處分，收繳其違紀所得。

公告中透露，黃曦在任職中國建設銀行機構業務部總經理時「『提前築巢』為信貸客戶企業謀取利益，離職後『權力變現』在信貸客戶企業領取高額『安家費』和薪酬」，是「銀企『旋轉門』式腐敗的典型」。如今，黃曦涉嫌受賄案被提起公訴，如果罪名成立，黃曦未來有可能鋃鐺入獄。

牽一髮而動全身？

有高管失聯之時，房企通常會在公告中說明，公司經營決策機制健全、管理規範，單個高管失聯不會對公司經營活動產生影響。誠然，許多房企高管被調走調查，未必與現任企業的經營相關。然而，高管作為房企的關鍵決策者和領導者，無論失聯還是回歸，都不可避免會對投資者信心和企業形象產生影響。

黃其森回到泰禾前夕，股價已跌到1元以下的「ST泰禾」發生異常波動，一個月內現多個漲停板。經歷了黃其森的回歸，ST泰禾的股價從去年10月31日的0.89元上升到12月5日的1.81元，漲幅近103.4%。

融創復牌當天，伴隨着商羽辭職的消息，股價全天跌幅達55%。

股價波動仍屬於短期影響，對於公司來說，更深刻的變化在於管理層的改變。某一職位上的高管消失，不得不有人臨危受命，企業的經營壓力可見一斑。這其中以新城控股的例子最為典型。

在曲德君失聯之前，新城控股另一名核心高管，原董事兼總裁梁志誠也遞交了辭職報告，公告中說明辭職為「個人原因」。原本在新城控股中，年薪600萬以上的重要人物只有曲德君、梁志誠、王曉松三人，因此他們三人也被稱為新城控股的「三架馬車」。

如今，一位辭職，一位意外失聯，這使得新城控股在短短一個月內只剩下了王曉松一人挑起大樑。

出生於1987年的王曉松是新城控股創始人王振華的兒子，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面對公司高管失聯後的緊急局面。2019年，新城控股正處於高速擴展時期，王振華卻在當年7月突然失聯。

後來的事實證明，2019年7月1日，王振華因涉嫌猥褻兒童罪被上海市公安局普陀分局刑事拘留，兩日之後，新城控股召開董事會會議，以全票同意推選王曉松任總裁兼董事長。

王振華突爆醜聞，使得新城系兩隻股票集體暴跌，在消息公開的7月3日，新城控股、新城悅均下跌超20%，合計蒸發約165億港元。後續，王振華因涉嫌猥褻9歲女童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新城這家上市地產公司就交到了兒子王曉松手上。

也正是在王振華出事的這一年，王曉松挖來了在萬達失意的曲德君。然而，歷史彷彿總在上演相似的情節，這回失聯的人變成了曲德君，左膀右臂皆失，王曉松又得獨當一面了。多位核心高管離開，新城控股的未來走向必然受人關注。

房地產行業涉及的資金量巨大，誘惑眾多，房企高管接受調查的事件頻發，又受近幾年國家反腐與行業監管升級的因素影響。

短期來看，高管失聯，為仍在探底的房地產行業蒙上了一層陰影。不過放在更長遠的角度，這可能也是國內房企實現高速發展到高質發展轉型路上所必須經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