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石齊平︱統一台灣倒計時　北京最後兩年的和平呼喚

台海波濤洶湧，解放軍連續六天「圍台」軍演，8月10日傍晚東部戰區正式宣佈「聯合軍事行動成功完成各項任務」；同日上午，國台辦與國新辦聯合發布長達1萬3,000餘字的《台灣問題與新時代中國統一事業》白皮書（以下簡稱《白皮書》）。結合萬眾矚目有望在年底中共二十大出台的《新時代黨解決台灣問題的總體方略》（以下簡稱《總體方略》）完整細節，說明了儘管甫經歷佩洛西（Nancy Pelosi，又譯作裴洛西或波洛西）訪台周折，但北京依舊按照自身節奏推動統一進程，未曾停歇。

《白皮書》當中一大亮點，既重申和平統一，又強調「非和平方式將是不得已情況下做出的最後選擇」。《香港01》即時快評指出，「解放軍留給美台的時間不多了」。北京已箭在弦上的統一進程，究竟該如何從各種線索拼湊出其腳步與時間表？《香港01》專訪台灣海基會首任副秘書長、現為鳳凰衛視資深評論員石齊平，他從中美雙方釋出的權威消息研判，年底或出台的《總體方略》全案，將是北京提出的統一「腹稿」，並給台灣一至兩年的談判討論等候期，2024年到2027年之間應是決定台海最終「和或戰」的關鍵時刻。

來自基辛格與美國高層的三條線索

包括日前舉行的海峽論壇、雙城論壇，以及高調舉辦「九二共識」30周年座談會，甚至是剛出爐的《白皮書》等，石齊平對《香港01》記者解讀，要注意到中國大陸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釋放希望儘可能以和平方式來處理台灣問題。台灣方面對此始終不當一回事，但對北京而言，還是必須得做，就算行禮如儀，也表示其站在中華民族立場，盡一切努力做到「仁至義盡」。

與石齊平有類似觀察的，是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在接受德國《明鏡周刊》採訪時的提法。他說，只有當北京在認定永遠不可能達成和平進程之後，才會對台灣使用全面的武力。更重要的是下一句，「目前還沒有走到這一步」。

除此之外，石齊平還引用了另外兩方面的觀點。第一個是美國中央情報局（CIA）現任局長伯恩斯（William Burns）於7月20日表示，他不認為今（2022）年中共二十大後習近平就會立刻攻打台灣。不過，他也強調，絕不能低估習近平以武力控制台灣的決心；且未來十年，時間越往後推進，大陸攻打台灣的風險就會越大。石齊平認為伯恩斯每一句話都有非常大的訊息量，是他根據掌握到所有最豐富詳實的情報，所濃縮出來的判斷，而非隨便亂講。

第二個石齊平引用的是軍方觀點，尤其是美國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Mark Milley），他應是全美國對中美雙方軍事實力了解最為透徹之人，對於解放軍和北京可能的想法與做法，都有一定程度的掌握。米利說，他不認為在可預見的將來也就是近期內，兩岸會爆發軍事衝突。這一點，與伯恩斯的看法不謀而合。

米利在美國國會作證時，還引述了其他兩位美軍將領的話。其一是印太司令部前司令戴維斯（Philip Davidson），其二是印太司令部現任司令阿奎利諾（John Aquilino），兩人不約而同都認為2027年之前可能會爆發軍事衝突。而阿奎利諾講得更露骨一點，指2027年前的任何時刻都有可能。

米利還透露另一個重點，他了解到習近平曾以中央軍委主席身份，要求解放軍在2027年之前做好解決台灣問題的「充足準備」。這個時間點便與米利引述印太司令部前後任司令的說法一致，他們認為2027年之前風險很大，而且隨時都有可能。唯一的差別是，米利在去（2021）年底出席阿斯彭安全論壇（Aspen Security Forum）時表示，他不認為在不遠的將來大陸會對台採取行動，「不遠的將來」指的是6個月、12個月，或24個月這樣的時間窗口。

一位是一手掌握所有情報的美國現任最高情報頭子，一位是美國軍方現任最高指揮官，並加上兩位美軍專門負責印太司令部的將領，都是權威人士提供了如上的訊息。再加上前引基辛格的說法，石齊平認為更是關鍵中的關鍵，北京除非認為和平沒有希望才會動武，但目前還不到那個地步。

2024至2027：決定和或戰關鍵時刻

石齊平「統一推演」的下一個步驟，是將前面他認為很重要的三個訊息聯繫起來，再針對可預見的將來台海形勢是和還是戰，進行大致的分析與判斷。首先，在時間上已經很明確了，幾乎三個角度都認為二十大之前與之後不會發生軍事衝突，再具體一點就是最近的一年半到兩年都不會發生。米利特別強調了時間窗口是24個月，也就意味着24個月之後，便如同戴維斯或阿奎利諾所言，在2027年之前隨時有可能。

至於時間點為何劃設在2027年？石齊平補充，第一，按米利的講法，這是習近平要求做好準備的時間，也就是他腦中所設定的時間表；第二，時間表之所以定在2027年，同樣可以找到「言之成理」而令人相信的理由，一來是中共二十一大舉行的年份，二來還是解放軍建軍100周年。

此處不妨先做個小結，石齊平根據他認為的權威線索，所得到的分析判斷是：二十大之後北京不會立即對台動手，未來兩年也不會，但在2027年之前可能會，而且越接近2027年風險就越大。

總體方略：解決台灣問題的腹稿

其次，推演到這一步，還剩下一個最值得推敲的問題。回到基辛格說的，北京只要判斷還有和平機會的話就不會貿然動武，但是如果他們認為和平機會已經沒有了就會動武，只不過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那麼，北京要如何判斷和平已無希望，還是仍有希望，當中總要有個客觀的判準。

要回答這個問題，石齊平將眼光放到再過幾個月即將舉行的中共二十大。他說，二十大各方最為關注的就是針對台灣的《總體方略》，其具體的路徑又跟2019年習近平提出的「兩制台灣方案」有關係。「兩制台灣方案」從提出到今天已經三年半了，習近平在當時只是丟了一個題目出來，但內容究竟為何，大家都還摸不着頭緒。

石齊平提醒，「兩制台灣方案」的完整名稱應是「一國兩制台灣方案」，既然「一國兩制」已經落實了「香港方案」與「澳門方案」，在北京的眼裏，第三個「台灣方案」的內容，就是要與台灣方面一起來研究，兩岸統一之後要怎麼落實「一國兩制」在台灣地區的運作。

台灣方面的反應對「兩制台灣方案」冷處理，甚至是置之不理。在此情形之下，石齊平認為北京也有心理準備，那就由他們先着手進行。「畢竟是涉及到兩岸雙方，本來是希望雙方面能夠一起來研究『一國兩制』之後在台灣要怎麼搞，你可以提你的意見，我也提我的意見，互相討論，達到共識。但你台灣不理會，只有我先弄出一份腹稿，來作為第一步。」

「哪怕這個腹稿是不完美的，但起碼有一份東西在這裏。」石齊平相信過去三年半，中國大陸對台系統勢必傾全力在整理「兩制台灣方案」。再直白地說，石齊平認為，先不論兩岸是「和統」或「武統」，北京既已承諾要在台灣實施「一國兩制」，其「台灣方案」的運作之道，一部分或參考香港，一部分或參考澳門，還有一部分跟台灣特殊的環境有關。諸如軍事、政治、外交各個方面如何安排，政黨要怎麼選舉等等，總是需要事先討論，不可能等到統一之後再來「抓瞎」（忙亂着急，不知所措之意）。

24個月：北京對台最後的和平呼喚

在石齊平看來，「方案」的內容北京應已經研究好了，估計三四個月後的《總體方略》，就是北京要端上桌的一道大菜。他推斷，《總體方略》在提出之後，接着就會呼籲台灣來討論。當然北京心裏也有準備，台灣方面可能不予理會，又或者是陽奉陰違，但他們不是沒有應對的經驗。

石齊平舉例，1982年鄧小平跟戴卓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就是這麼談的，「主權不是一個可以討論的問題」，我們只能談移交問題，由於移交問題相當複雜，必須及早開始談判，我認為不得晚於1984年。如果到時候你還沒有意願跟我談，我就保留一切行動的權利。中英談判香港回歸問題於是拉開序幕，並在1984年達成協議，雙方簽署了《聯合聲明》。

有鑑於此，石齊平估計北京給台灣的時間大概就是一到兩年。如果台灣依舊置之不理，那就是基辛格所講的，北京將「死了心」，而且他已經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仁至義盡」了，進而拼上統一台灣的最後一塊拼圖。

從中英談判香港回歸問題的歷史經驗來看，當時鄧小平對戴卓爾夫人表明「我們可以再等一、二年宣佈，但肯定不能拖延更長的時間了」。那麼北京統一台灣的這份「腹稿」，會不會也把具體解決的時間寫進去？石齊平回應，「我認為應該會，或者稍微有點彈性，不超過多少年。」

石齊平總結，他研判北京對台灣方面「最後的和平呼喚」，還有一至兩年左右的原因，在時間邏輯上都是可以一致的。包括米利說的24個月，兩年之後的2024年正好是台灣總統大選，恐怕是最後的一個機會。北京最終走完統一「最後一哩路」的時間會是2024、2025、2026的哪一年？石齊平說，「這基本上要根據北京及其對美形勢的綜合判斷，但時間區間大致如此，2027年必須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