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爭奪戰.下】「新奧斯曼」復興夢 訴諸軟實力的泛伊斯蘭化
將聖索菲亞博物館的用途改為清真寺,最初是由土耳其一個宗教團體首先向法院提出訴訟。到了7月初,土耳其最高行政法院國務委員會決定審議訴訟,其後裁定,1934年終止聖索菲亞用作清真寺用途的內閣決議,並不符合法律。總統埃爾多安在裁決結果出爐後,立刻宣布聖索菲亞博物館,在數天內就變回八十多年前的清真寺狀態,一招快刀斬亂麻,埃爾多安也許盤算已久。
【神殿爭奪戰.下集】
延續上集:【神殿爭奪戰.上】 千年爭議再起 「聖索菲亞」的當代難題
土耳其作家、200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穆克(Orhan Pamuk)向BBC形容,土耳其的決定,把一些土耳其人認為自己屬於世俗派穆斯林國家所感受到的「光榮」,白白奪走了。 「成千上萬像我一樣的世俗派土耳其人,聲嘶力竭地反對(聖索菲亞博物館變為清真寺),惟他們的聲音一直不被聽見。」帕穆克說道。
1923年,凱末爾帶領土耳其共和國獨立,並成為共和國第一任總統。他隨即大刀闊斧進行一連串世俗化改革,包括廢除哈里發制度,建立政教分離的憲法;以拉丁文字書寫土耳其文;鼓勵穿戴西方服飾,拋棄奧斯曼傳統衣履……在全盤西化的二十世紀,土耳其的近代地緣定位總是被視為「西方盟友」,積極參與北約等由西方國家主導的政府間國際組織。
縱使土耳其政制多年來仍遵從世俗化方針,然而,自埃爾多安在2003年上台以來,土耳其的身份認同開始產生質變,漸漸走上一條伊斯蘭化、民族主義道路,部份與凱末爾定下來的世俗化國策愈趨背道而馳。這些質變,尤其反饋於國內社會政策及對外文化輸出兩方面。
不過,支持「奪回」聖索菲亞的土耳其人卻不少。據親政府媒體《Yeni Şafak》一個月前公布的民調顯示,約73%的土耳其民眾支持把聖索菲亞變回清真寺,反對的僅22%。這個結果,也許是埃爾多安過去十數年來「深耕細作」的成果。
栽培虔誠世代 文教工作潛移默化
目前,土耳其24歲以下人口超過四成。在2000年以後出生的一代,從出生開始已經在埃爾多安掌權下生活。自2012年開始,埃爾多安便投入了數以十億美元在宗教教育之上,包括通過一項新教育法,增加*伊瑪目哈蒂普學校(Imam Hatip School)佔整體初中、高中學校數目的比例,希望培養下一代成為「虔誠世代」(pious generation)。
*土耳其國內中學教育系統的學校類別,設立此類學校的原意是以職業為導向,旨在訓練年輕人成為將來的伊瑪目、教士。自上世紀五十年代設立此類學校以來,它們與土耳其世俗化國策是否有所衝突,一直存有爭議。
埃爾多安任內亦先後通過解除女性在學校不能穿戴頭巾(Hijab)的禁令,土耳其人過往需嚴謹恪守此禁令;又將奧斯曼土耳其語納入宗教學校的必修課程。
儘管進程緩慢,在世俗與保守兩條道路之間不斷拉鋸。但國內外的觀察家大多同意:重新復興土耳其人的伊斯蘭與奧斯曼雙重身份認同,是埃爾多安領導土耳其以來念茲在茲的最終夢想─甚至不惜挑釁鄰國。
2017年,土耳其與阿聯酋外交關係轉冷,阿聯酋外長阿勒納哈揚(Abdullah bin Zayed bin Sultan Al Nahyan)在社交媒體上發帖形容奧斯曼帝國將軍*法赫里帕夏(Fahreddin Pasha)在麥地那搶掠平民。此說法引起安卡拉政府極度不滿,遂於同年10月,將市內阿聯酋大使館所在的兩條街道,分別改名為「法赫里帕夏街」(Fahreddin Pasha Street)和「麥地那守護者大道」(Medine Müdafii Ave)。
*法赫里帕夏是奧斯曼帝國的著名將領,1916至1919年期間掌管聖城麥地那。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麥地那圍城戰中,力抗阿拉伯及英國聯軍,因而被稱為「麥地那守護者」(土耳其語:Medine Müdafii)。
埃爾多安形容,法赫里帕夏在戰爭期間保護了先知穆罕默德留下來的神聖遺蹟,阻止英國殖民者的入侵。是次命名風波的導火線雖然是土阿之間的外交事務衝突,但背後則反映出,埃爾多安一直希望得到闡釋歷史的權力─至少是面向國內民眾的演繹版本,藉此恢復昔日奧斯曼帝國統治阿拉伯半島與鞏固民族主義的一體性。
推清真寺外交 地中海泛伊斯蘭化
當然,埃爾多安不但集中經營國內的「奧斯曼復興夢」,還轉化為外交影響力,實行文化輸出。《大西洋》(The Atlantic)雜誌去年6月1日刊登的文章提到,土耳其正在以援建清真寺的方法,向全球輸出以奧斯曼伊斯蘭文化為核心的軟實力。
過去十年,土耳其援助阿爾巴尼亞建成了巴爾幹半島最大的清真寺;協助加納在首都阿克拉(Accra)建成佔地達40英畝的國家清真寺;又在吉爾吉斯首都比什凱克(Bishkek)興建中亞最大的清真寺。據統計,安卡拉當局至少在海外25個國家,出資協助興建超過100座清真寺。
土耳其政府還有專門的公營海外援建發展機構TİKA,負責統籌及出資,協助修繕改建部份散落在各國的奧斯曼古建築,譬如位於保加利亞東北部城市拉茲格勒(Razgrad)、擁有500年歷史的易卜拉欣帕夏清真寺(Ibrahim Pasha Mosque);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多座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內戰期間遭破壞的奧斯曼古橋及清真寺,也是由TİKA親自出資修復。
雖然這些國家在國際舞台上未必有巨大的影響力,但土耳其意欲復興地中海沿岸的泛伊斯蘭化,樹立區域形象,這些位於前奧斯曼帝國疆土範圍以內或擁有大量穆斯林人口的國家,自是埃爾多安拉攏施恩的對象。
今次事件的主角聖索菲亞,實為土耳其伊斯蘭與奧斯曼兩大身份認同結合的偉大結晶,而且它正正傲然挺立在昔日帝國首都伊斯坦堡之心臟地帶,試問國內伊斯蘭保守派,甚至連埃爾多安自己,怎會不希望將這座建築物置換成宣揚意識形態和民族身份認同的工具?
儘管將會引來更多國際迴響,但欲實踐「新奧斯曼之夢」的埃爾多安,想必早已將這些變數計算在內。
(節錄)
上文節錄自第223期《香港01》周報(2020年7月20日)《「新奧斯曼」復興之夢 軟實力化的伊斯蘭化》。如欲閱讀全文請按此試閱周報電子刊,瀏覽更多深度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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