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黑大選】《薩拉熱窩寄來的三封信》廿年來若隱若現的族群界限

撰文:伍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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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Bosnia and Herzegovina,下稱波黑)的布列高維契(Goran Bregovic)被公認為巴爾幹半島上最具知名度的音樂家,數十年來先後為多套電影擔任配樂工作。2017年,布列高維契發布了專輯《薩拉熱窩寄來的三封信》(Three Letters From Sarajevo),其中有三篇樂章,分別稱作《Christian Letter》(基督徒的信)、《Muslim Letter》(穆斯林的信)和《Jewish Letter》(猶太人的信)。故名思義,這是他祈求波黑國內不同宗教和諧共存而譜寫的頌詠。
波黑大選即將在星期日(10月7日)舉行。在新一輪的政府換屆前夕,我們不妨跟隨着布列高維契的婉約之音,簡單梳理一下造就今天波黑政治格局的源流。

從一體至分裂

布列高維契的成長背景跟很多波黑人民一樣,都是相當複雜。他的父親是克羅地亞族,母親則是塞爾維亞族,自己的出生地是在波黑首都薩拉熱窩。生於斯長於斯,他對家鄉多樣化的宗教及種族矛盾充滿無限的情感。布列高維契的前半生活在南斯拉夫政府集權治下。那時候,素有「民族火藥庫」之稱的巴爾幹半島上,在強人鐵托(Josip Broz Tito)治下,強調各民族之間的相似性,政治上淡化宗教元素,使眾多民族俱為一體,能夠穩定共處。

不過,1980年5月鐵托逝世,南斯拉夫國內的各族人民瞬失共同精神支撐點,彼此矛盾開始浮現。直至1990年代,南斯拉夫分裂為數個獨立國家,隨之而來的一連串民族爭鬥亦一觸即發。1992年爆發的波斯尼亞內戰是整個南斯拉夫戰爭的高峰時刻。塞爾維亞族、波斯尼亞族及克羅地亞族三方的武裝互鬥,讓波黑全國滿目瘡痍。首都薩拉熱窩(Sarajevo)更成硝煙瀰漫的危險戰區。

著名的薩拉熱窩圍城戰(Siege of Sarajevo)是近代史上歷時最長的圍城戰,城內居民被敵軍圍困四年,期間僅由一條後來稱為「希望隧道」的通路偷運日用物資及武器。當時42歲的布列高維契在此期間,逃離了薩拉熱窩──他屬於幸運的一群。據統計,在薩拉熱窩圍城戰中,共有超過一萬三千人被殺害。經歷了殘酷無情的槍林彈雨,布列高維契從心編寫的反戰樂句,因此顯得更加真摰動人。

波黑國內的種族及宗教矛盾,正是長期分裂國家的區隔。波黑境內的族群主要分為信奉伊斯蘭教的波斯尼亞人、東正教的塞爾維亞人和天主教的克羅地亞人,另外還有猶太人和其他斯拉夫族裔群體等。而九十年代內戰的爆發,正是源自民族主義牽引出來的爭拗。

「一國兩制三元首」

內戰後,波黑成立了複雜的政府架構。1995年為調解交戰方而簽訂的《岱頓協定》(Dayton Agreement),為現時波黑沿用的政治體制奠定框架。

(VCG)

波黑現在劃分為以塞族人為主的「塞族共和國」(Republika Srpska)及波斯尼亞穆斯林和克族人為主的「波黑聯邦」(Federation of Bosnia and Herzegovina)兩個政治實體(Entities)。塞族共和國和波黑聯邦的現任主席分別是多迪克(Milorad Dodik)和卡瓦拉(Marinko Cavara)。另外還有「布爾奇科特區」(Brčko District),由上述兩方共同管理。

不過,在兩個政治實體之上,還設有一個統領全國的中央政府。波黑中央政府的最高領袖是「三方主席團」,分別由來自三大族群的人輪任國家元首,每屆政府任期為四年,三族代表每八個月輪替一次,目的是希望平衡三族利益。現任主席是波斯尼亞族的伊茲貝戈維奇(Bakir Izetbegović)。另外兩人則是塞族的伊萬尼奇(Mladen Ivanić)和克族的喬維奇(Dragan Čović)。

波黑的現任主席是波族的伊茲貝戈維奇(Bakir Izetbegović)。圖為他早前出席聯合國大會時發表演說。(VCG)

由於多重的政府架構,因此即將到來的大選,波黑選民有很多票要投:分別有選民所屬政治實體的主席及議會議員、中央政府元首(共三位主席,塞族共和國選民選出塞族主席,波黑聯邦選民選出波族及克族主席),以及全國性議會的議員。

多重政制的羈絆

由此可見,選舉程序異常繁瑣。路透社就引述了波黑中央選舉委員會(Central Election Commission)主席Irena Hadziabdic的話,指出現在波黑正式進入「沒有清晰指引的選舉週期」,沒人知道應該如何進行符合國際標準的大選。即使這已經不是波黑內戰後的首次大選,但一路以來,臃腫的官僚架構讓波黑政制修繕工程沒有取得顯著的進展。譬如在今次的大選中,就着波黑聯邦上議院的選舉修正案,克羅地亞人和波斯尼亞人的談判至今仍陷入僵局。

加上波黑國內政黨眾多,分屬不同族群,而當中又沒有一個大黨能取得政治優勢,致使議政程序極為緩慢。三大族群之間自內戰結束後,雖然名義上和好如初,各取所需,但各族間「牙齒印」至今仍未消退,窒礙談判進程。加上政治體制的先天缺憾,讓波黑今天的政局亂象叢生。

波黑國內多個種族及宗教並存,首都薩拉熱窩更有「歐洲耶路撒冷」的別稱。不過,族群間的隔閡在一時三刻間難以解決,這導致波黑的政治革新速度緩慢。(VCG)

波斯尼亞內戰之後,雖然國內的種族及宗教衝突不再訴諸干戈,但黨派和族群間的政治角力,加上每八個月一次的主席輪替,顯然是讓波黑停滯不前的主因。落後的多重政制及連帶的緩慢社會改革,讓波黑加入北約及歐盟的夢想變得遙遠無期。

布列高維契經常提及自己的政治立場:「我不代表國內(波黑)任何人,除了我自己……我的母語是全世界的第一語言:音樂。這是每個人都能聽懂的。」也許,拋下成見,求同存異的理想政治情操才是讓波黑國民勇往直前的關鍵。不過,說易行難,纏繞數十年的民族死結,非一言兩語可鬆解得掉。

波黑國內群體眾多,當中羅姆人(即是歐美人所稱的吉卜賽人)是全國少數族裔群體之一。圖為2013年,布列高維契返到家鄉薩拉熱窩,與當地吉卜賽音樂團體共同進行街頭表演。(VC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