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ON】站在十字路口的教宗　神級公關方濟各之不可能任務

羅馬天主教會有如一棵生病的千年大樹──自知有病卻又無力自救。2013年負責推選新一任教宗的樞機團決定放手一搏，找一位他們認為有能力和政治手腕改革羅馬教廷的冷門之選領導梵蒂岡。
方濟各（Pope Francis）不單是首位來自美洲的教宗，同時亦是首位來自南半球、自八世紀以來首位不是來自歐洲，而且更是歷來第一位來自耶穌會的。
這位破格教宗果然沒有令人失望，以神級公關技巧一步步修補教會與民眾之間那道無形的橋。然而即使他做事慣常出其不意，近日突決定承認七名中國政府委任的主教，還是殺眾人一個措手不及。事實上，由教廷改革、神父性侵、同性戀、墮胎、移民以至中梵關係等種種議題，教會均處於一個個十字路口之上，為首的教宗如何作出抉擇，隨時主宰教廷未來命運。　

教廷與民眾Disconnect

教會和神職人員作為神與民眾之間橋樑，隨年月過去，雙方漸行漸遠，近年有一個非常合適的詞彙來形容羅馬教廷：「離地」。

數百年來教宗在梵蒂岡生活無憂，他們的奢華生活不時成為各地小報話題，上任教宗本篤十六世甚至有「Prada教宗」稱號：用最新型號iPhone手機，身上名錶、意大利手工皮鞋、價值連城鑲鑽配飾，出入坐豪華平治房車，最誇張的也許是聘請私人香水製造商，製作一款只供他一人使用的專屬香水配方。

即使已故教宗若望保祿二世不及他的繼任人浮誇，他在位27年之中，也有6年時間在距離梵蒂岡10分鐘直升機航程的岡道爾夫堡教宗別墅度過，那兒135公頃（約588萬平方呎）園林美景，確是夏季消暑好地方。135公頃有多大？幾乎是三個維園的面積，專供教宗一人獨享。

在意大利街頭隨便問任何一位民眾，也可以聽出他們對教宗和羅馬教廷的不滿：梵蒂岡自成一國，卻在意大利擁有不少酒店，出租物業和各類商業運作，大部分不用交稅，有統計指他們坐擁相當於意大利兩成資產，而且教宗權力過大，經常過問意大利事務。經濟繁榮的年頭還好，當經濟不景人人勒緊褲頭之時，梵蒂岡各主教的閃亮亮的名車飾物便格外礙眼。

狠狠打破奢華傳統

耶穌會崇尚清貧刻苦精神，焦點服務社會上的低下階層，不求名位，因此多年來一直沒有會內神父出任教宗。

2013年意大利尚未從金融海嘯中喘定，25 歲以下年青人失業率高達40%，本地生產總值（GDP）仍呈負增長，銀行壞帳高近30%，此時此刻由方濟各任新教宗，目標最清晰不過：讓這位來自耶穌會的修士，改革教廷積弊，重新樹立形象。

方濟各上任第一天已經立刻進入狀態：拒絕教宗專用坐駕，跟其他樞機一起「逼巴士」。及後他明言，「當我看到神父或修女坐上最新型號汽車，總會使我心碎。你們不應這樣做。」

「要做大量工作，一輛汽車是需要的，不過請你選一架普通一點的，想想世上因飢餓而命懸一線的孩子吧。」他說到做到，不論平日在梵蒂岡出入或外訪，主要乘坐平民版的雷諾或快意，「放工」後他偏好以一位神父送他的廿年車齡雷諾老爺車代步。

不一樣的教宗

他拒絕入住教宗官邸，選擇到梵蒂岡南部住在一家簡約的三房宿舍，一如他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出任樞機主教年代住在簡單民宅雷同。手上配戴Casio或Swatch手錶，身上教袍沒有用上華麗布料或點綴，只是簡單純綿白色布料，腳上一雙舒適的醫護人員常穿的工人鞋。

每天四時半起床，看兩小時聖經便開始一天工作，而且很少放假，教宗專屬豪華別墅幾乎「形同虛設」，之後索性開放予公眾參觀。放假時唯一奢侈，不過是睡晏一點才起床和看多些書。

別人送他的名貴禮物，由iPad到林寶堅尼跑車，只會拿去拍賣，將收益轉贈有需要人士手上。不止以身作則，他亦曾公開指摘教廷內奢侈行為，並對一名花4000萬美元豪裝官邸的德國主教停職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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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級公關　巧妙化解永恆分裂議題

他的儉樸，加上經常走進民眾之中，憐憫難民和貧苦大眾，就連跟教會看法兩極化的墮胎、同性戀以至進化論等敏感議題，他也一一以諒解態度和智慧拆解，令這個一度看來暮氣沉沉的宗教再次顯得具備吸引力。

他上任後首度出國外訪，已在沒先兆下主動「踩地雷」，在記者面前談及同性戀話題：「如果一名帶有善意的同性戀者尋求神，我憑什麼作出批判？」

對於墮胎，他以更激手法處理：先在2015年12月宣布，整年讓全球神父有權赦免在不得已情況犯下「墮胎罪」的婦女，限期屆滿後，再宣布將赦罪期限無限期延長。

方濟各看來慈愛，開明，亦令大家以為教廷將邁向新一頁。然而實際上他一直緊守教會保守立場：墮胎依然是重大罪行，反對同性戀立場未變，神父依然只能夠由男性擔任。他最厲害的地方是，即使堅守教會立場，但總有方法讓受眾聽來舒服熨貼，例如在女性不應出任神父一事上，他強調女性在教會中的重要性：「我們作出任何重要決定時，必須有充滿智慧的女性參與其中。」

避重就輕　軟化教會形象

他巧妙避重就輕，把教會向來一板一眼形象軟化，連向來被廣泛認為原則上與神創論相悖的進化論和宇宙大爆炸理論（Big Bang Theory），方濟各也表示認同：「大爆炸理論與神創論並無矛盾」，又稱進化論「與神創論沒有不一致之處」。

年過八旬依然風塵僕僕，積極介入各地政治衝突，以宗教領袖身份充當和事老，試圖以慈愛化解戾氣。勤奮實幹，樸實無華加上和藹可親，方濟各這位開明教宗近乎零缺點，如何可以不愛他？

偏偏世上尚有太多事情，讓超人也有擺不平的時候。緬甸軍方被指對羅興亞人「種族清洗」，方濟各去年底親身到緬甸，發言時刻意避開「羅興亞人」這個對緬甸一方的「敏感詞」，之後到訪孟加拉時才用上，惹來不少批評。

這件事情上，尚能說他以圓融手法，以免得失緬甸軍方，讓羅興亞人陷入更深危難，可是一宗「盲撐」下屬事件，讓他完美形象漸漸出現裂痕。

沒有真正改革　還能走多遠？

處理沒完沒了的神職人員性侵醜聞，是方濟各當前急務之一，他一再重申要打擊性侵惡行，力度卻不怎麼樣。智利神父卡拉迪馬（Fernando Karadima）自1980年代起性侵犯多名男童，他的門生包羅斯（Juan Barros）涉嫌隱瞞卡拉迪馬惡行，方濟各竟不顧反對聲音，2015年擢升包羅斯出任主教。

此決定已教智利教眾氣憤，至今年一月到訪智利時，方濟各指摘，受害者針對包羅斯包庇卡拉迪馬的言論是「誹謗」，引起當地以至全球激烈反彈。

或許正因為這宗不大光彩的事件，到近日梵蒂岡預備承認七名由中共委任主教的消息一傳出，媒體紛紛出現教宗在政權面前「跪低」之說。梵蒂岡與中國自1951年起斷交，中梵建交多年來一直只聞樓梯響，假如方濟各能夠在任內達成，絕對是一項偉大功績，尤其全球天主教徒數量停滯不前，以功利角度而言，拉攏世上僅有可供開拓龐大信徒市場的中國，實在無可厚非。何況梵蒂岡這一着，當中蘊含日後中國天主教會重新交由梵蒂岡掌管此節，雙方博奕味道遠大於單方面傾斜。

當然，間中跑出一個宗座科學院長索隆多（Marcelo Sánchez Sorondo）之流，胡亂吹噓「中國沒有簡陋的貧民窟、沒有毒品，青年人不吸毒」等，實在讓人困擾。這位仁兄和包羅斯事件亦正正提醒，無論教宗做得多好，他背後還有一個巨大教會利益集團。

今年81歲的他，即使如何努力，可以做到的有幾多，未來尚有多少日子可以讓他把教廷千百年來的錯失修正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