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疊時間:勞力士的建築美學

撰文:Nathana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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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物諮詢委員會終於通過將皇都戲院列為一級歷史建築,電車沿着英皇道前進,經過電廠街從炮台山拐入北角,緩緩右轉的時候「叮叮」聲響,一抬頭,皇都戲院拋物線般的飛拱屋頂隨即映入眼簾,我們保留了建築物,更為這城市保留了時間與記憶,一路走來,城市的時間與記憶,比電車路軌還長。

如果說建築是時間與記憶的載體,那勞力士就是名副其實的「勞力士」,不斷與時間拔河,企圖將時間和記憶藉着或大或小的建築空間摺疊起來,就如摺紙一樣,可以摺出一個故事,也可以還原為另一個故事。城市的時間和記憶,就在這層層摺疊之中,重新活過來。

「房子不是我的,是我父親的/雖然磚塊我有份製造/將水注入水泥混和沙和碎石/再倒進長一呎寬六吋的矩形木框裏/舂實,壓平,慢慢移去木框/便是一個堅實的存在/升起十三呎半的高度,可以望遠/可以栽種玫瑰,延續新年過後的橘子/可以開四方的口,將風景納入牆壁/並沿樓梯一直滑下,停在地下一角的影子裏」,香港詩人鍾國強的著作《生長的房子》收錄了〈房子〉一詩,從無到有、從「長一呎寬六吋」的磚塊到「十三呎半的高度」、從在園內「栽種玫瑰」到「將風景納入牆壁」,建築是一個開放自己的生長過程,在過程之中,建築物不斷與周遭環境產生互動、一同生成,建築的生命力與吸引力,正在於此。

建築跟時間一樣,長年屹立不倒,勞力士對建築美學的追求,絕不亞於製錶工藝。品牌位於德州達拉斯的全新辦公大樓,由著名日本建築師隈研吾操刀設計,建築物巧妙地融入當地環境之中,與城共生、與人並存,當人與城的故事交雜,時間與記憶便摺疊出更多層次。

當人與城的故事交雜,時間與記憶便摺疊出更多層次。(Rolex)

江戶時代的靈感 連接城鄉石垣牆

獲選為2020年東京奧運會主場館國家體育場總設計師的隈研吾,一直以「負建築大師」的稱號名聞國際,而他為勞力士設計的達拉斯辦公大樓亦貫徹其less is more理念,天然光、大空間、闊牆面固然是其標誌,此外還結合了傳統的日本建築元素,隈研吾參考江戶時代城堡的石垣壁,以低矮的石城牆圍繞大樓地基,將自己對歷史與文化的尊重,都糅合到一磚一瓦之中。

勞力士在Harwood District的辦公大樓。(Harwood District)

勞力士這座位於達拉斯夏活區(Harwood District)的新辦公大樓,其實就在勞力士1984大樓原址附近,後者是達拉斯第一座於市郊建成的辦公大樓,而對同樣位於市郊的新大樓來說,石城牆並非為了防禦而建,相反,石城牆被視為市郊與城市之間的連接點,既連接人們的生活,更連接生活上不同的時間點,容納各種可能。隈研吾就曾經說過︰「通常辦公大樓都是獨立的,與四周的土地分開,所以我從一開始,就借助一座低矮的日式城牆將大樓與地面連接,然後把大樓扭曲,營造由地面至大樓,由下而上的連綿動感,展現大樓的動態。」

達拉斯大樓的設計主題是將建築融於土地之中,而土地,從來是隈研吾設計概念的主旋律。在扭曲、向上延伸如轉動紙牌的造型之中,摺疊着的,還有隈研吾自己的故事。戰後出生的他,經歷過日本經濟迅速復甦的時代,直至1990年代日本泡沫經濟崩潰,那段時間隈研吾幾乎沒有收入,只能多做多得,從極盛到極衰,他不斷反思生活的本質,慢慢懂得了謙卑,甚至明白建築的意義不在於標奇立異,相反,他提出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等理念,讓建築回歸土地,漸漸從與土地的相處之中,找回一整個世代失落的價值與意義。

從低谷走過來的隈研吾,藉着建築與土地的融合,回應「日本消失的十年」經濟衰退時期所產生的迷思與困惑,他希望帶領大家回到過去——但此過去不同彼過去,隈研吾無意回到經濟爆破的前夕,他要回到更早的過去,這過去也許還未有鋼筋、水泥,但瓦片或竹枝卻能溫柔地與自然共生、與時間並存,就像他喜歡使用的「千鳥」木結構一樣,榫卯組合剛剛好——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事,謙卑自身,才能對抗無限膨脹的虛空與無限虛空的時代。

勞力士研修中心 在草坡上走曲線

腕表的結構精細如大樓建築,兩者均要求功能與美學兼備,勞力士做表一絲不苟,創辦人漢斯.威爾斯多夫(Hans Wilsdorf)於1926年革新了製錶技術,推出全球首枚蠔式系列防水腕錶。品牌當年跟Oyster Watch Company合作,採用旋入式表冠及旋入式底蓋設計,藉着螺絲紋鎖緊外殼最容易入水的地方,大大提升了腕錶的防水表現。傳說當年有位女泳手佩戴勞力士蠔式腕錶,成功在腕錶沒有入水的情況下橫度英倫海峽,成果令人鼓舞,促使勞力士在潛水及防水領域再作研究。1953年,品牌推出全球首款防水高達100米的Rolex Perpetual Submariner;2008年,Rolex Deepsea腕錶的防水深度已增強至3,900米;2012年,導演占士金馬倫更佩戴着Rolex DeepSea Challenge實驗型腕錶勇闖一萬米海底,令人驚嘆勞力士的製錶膽色。

能夠深潛萬米海底,勞力士對腕表精確度的講究,猶如建築師的建築信仰。此所以,勞力士一直與建築界合作,2014年開始,更成為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的獨家合作夥伴。此外,2012年,「勞力士創藝推薦資助計劃」亦將建築納入計劃之內,甚至獨立成為一個類別,首度開設,即邀請了日本建築師妹島和世出任計劃導師、指導新世代中國建築師趙揚。

2011年3月11日,大地震及其後引發的大海嘯席捲日本東北,不少人痛失家園。地震發生後第10天,包括妹島和世、隈研吾及伊東豐雄在內的幾位日本建築師共同發起「共有家園」(Home for All)長期計劃,在適合的場地、設計一個適合所有人聚集的公共空間。在妹島和世的指導下,趙揚為宮城縣氣仙沼市的漁民設計了一個聚會場所,這個地方能變身為漁市場、也能變身作工作坊,多元用途是與當地漁民一起商議出來的結果。與其說他們為漁民在重建居所,以妹島和世的話說,他們其實在重建守望相助的社會意識。她在一次訪談中這樣說︰「透過這計劃,我們發現每個公共空間哪怕是細小的都很重要,公共空間有助居民反省本身對環境的重要性,他們發現自己也可建造自我的環境,他們也應參與,這對日本甚至全世界來說,也是好事。」跟隈研吾可說是同代人的妹島和世,同樣以人為出發點,淬煉出真正為人民服務的偉大建築。

妹島和世和趙揚為宮城縣氣仙沼市的漁民設計的聚會場所。(網上圖片)

妹島和世的作品以人為本,看看她與西澤立衛(兩人共同創立SANAA建築設計事務所)為勞力士位於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的勞力士研修中心(Rolex Learning Center)的設計,摒棄傳統建築的層疊模式,採用一層過設計來呼應洛桑的天然山坡,一整片白色屋頂恍如棉絮一樣鋪覆在綠色草地之上,配合跟山坡一樣起伏有致的弧線型設計,溫柔、輕盈,不似一般建築一樣給人冷硬的感覺。對於大量採用曲線,妹島和世曾經解釋︰「有時當我們閒逛漫步,會走曲線。人怎樣走動,跟其他人、風景以及環境都有影響。當我們嘗試建立人與四周的關係時,我們會用到曲線。」

「建築與空間無關,建築在乎時間。」建築師兼裝置藝術家維托阿肯錫(Vito Acconci)這番話也許能為勞力士的建築美學下一個註腳。無論是隈研吾與自然對話的建築、還是妹島和世以人為本的設計,背後都是一個個說得出的故事,而故事就在時間之中慢慢生成,或慢慢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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