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畫山水藏幽徑:台北故宮鎮館名作中的古今同趣
台北故宮館藏有近70萬件文物,除了有高知名度的翠玉白菜、肉形石外,還有從不外借、多年才展出一次的夢幻「國寶」—《谿山行旅圖》、《早春圖》與《萬壑松風圖》。不過即使是鎮館名畫,在一般現代大眾眼中,中國山水畫就像是看風景,難以和畫作產生共鳴。
有鑑於民眾總是找不到欣賞書畫的敲門磚,近日台北故宮舉辦「故宮山水畫一百分」講座,在書畫處助理研究員邱士華的講說下,讓「國寶」與民眾不再有遙遠的距離。
為何山水畫在宋代流行
結束了唐末五代以來的群雄割據,雖然北宋建國之初仍有小規模征戰,但全國政局大致穏定,人們結束朝不保夕的流離生活,安居樂業;政權大一統,使過去藩鎮割據時的層層關卡陸續被取消、打通,陸運、漕運有了長足改善;城市也因再無「坊市分離制」而欣欣向榮。在商業蓬勃發展下,科技、手工業、商業、農業、文學詩詞與繪畫藝術,皆展現前所未有的高峰,尤其宋畫山水,至今仍被公認為是中國山水畫的典範。宋代山水畫之所以成為經典,並大為流行,與其社會背景有密切關係。衣食無虞後,人們對於較為次要的藝術、娛樂開始有大量需求,讓藝術創作得到相當大的發展空間。
如同現代都市社會般,宋代城市人口稠密且喧囂,狹小的生活空間降低了人們與自然接觸的機會。因此激發不少生活在城市的文人對大自然的嚮往,這份情感唯有寄託在繪有山水、花鳥的畫作上,以此消除經濟生活帶來的緊張與精神空虛,因而讓山水畫大為流行。
由於人們對於繪畫有大量的渴求,自然使宋畫朝着「商品畫」的方向發展而逐漸豐富,也讓畫作的形式與陳設方式與過去有極大的不同。比如唐代時最常見的繪畫呈現方式為壁畫(最常見於寺廟),即在牆壁上張貼畫作。到宋代,人們不再滿足僅把作品貼在牆上的形式,於是屏風、圖障(繪有圖畫的屏風或軟障)、床椅等木質傢俱都被裱上畫作,使宋畫有直幅、橫披、斗方(冊頁)、團幅、長卷等不同大小的特徵。
氣勢磅礡《谿山行旅圖》
邱士華首先介紹北宋范寬(950-1032年)繪製的《谿山行旅圖》,邱士華道出了這幅國寶級畫作的精彩之處:「用雨點,畫出壯闊的山水」,體現這幅畫作精髓與特色。畫中的山石,皆為范寬用相當細膩的「雨點皴」不斷疊加而成,絲絲細細地畫出山壁紋理。
觀賞《谿山行旅圖》時,很難不被畫中的高山所吸引。這裏展現了范寬構圖的巧思,這座佔有畫面二分之一的大山,實際上是遠景;為了讓觀畫者感受到那巍峨高聳的壓迫感,范寬把本來應該畫小又不清楚的遠景(大山),畫得十分巨大,以此增加視覺效果。
除山石之外,《谿山行旅圖》的樹木也相當有看頭。畫作中景右邊的樹叢,細看可以發現有各式姿態的樹木,邱士華盼觀眾發揮想象力,去想象這些充滿動感的樹木像什麼,如此一來,現代人便可通過自身對畫作的想象,投射在古畫中,藉此拉近與古畫的距離。邱士華強調,每個人對於山水畫的想象是獨一無二的,而這也是自己與畫作的親密連繫,往後更可以此進一步去認識畫作背後的故事。
早春景色與山谷中的松樹 《早春圖》和《萬壑松風圖》
在欣賞完氣勢雄偉的《谿山行旅圖》後,另一位宋代畫家郭熙(1000-1087年)所繪製的《早春圖》,則呈現出與范寬完全不同的山水,不僅前中後景相混合,構圖還呈現相當動感的S型,而畫作中各種從為了展現霧氣繚繞的朦朧感,墨色從深黑到極為淺黑的變化,令人驚歎。
畫面右邊中景,有間象徵隱居的茅亭,竟與宮殿建築比鄰而居,似乎暗示着文人隱居避世與廟堂之間的選擇。而觀畫者可以順着畫面構圖,視角不斷往下,可以看到寧靜的山谷流水、捕魚的漁夫,以及要返家的一家四口。邱士華表示,《早春圖》以早春為題,郭熙不僅完美畫出最開始的春天,更在畫作中畫出了社會各階層人士,就好像在畫中創造了一個帝國氣象。
而李唐(1066-1150年)的《萬壑松風圖》,則走出了有別於范寬、郭熙的風格。《萬壑松風圖》也有一座高山,但其繪畫技法與范寬完全不同,並不是用「雨點皴」畫出,而是將毛筆下壓,呈現出像是被斧頭劈砍過般的「斧劈皴」,並用大量山石堆棧出立體感。畫中主角松樹,也非常特別,松樹的樹根彷佛腳趾頭一般在石頭上奔跑,有股律動感。由於過去不少民眾表示,《萬壑松風圖》的第一印象就是黑,且沒有細節。邱士華特別說明,前幾年有將書畫分析,發現上頭留有許多礦物顏料痕迹。而古代礦物顏料需與動物膠混合,才能順利黏附在紙張上,可惜千年時間過去,礦物顏料紛紛掉落,推測《萬壑松風圖》過去應有相當繽紛的色彩。
在邱士華生動地講說下,可說是為民眾撥開山水畫的雲霧,找到欣賞畫作的秘徑,除了單純欣賞畫家創造的山水之美外,更可以在畫作中找到樂趣,發現畫家安排的巧思。生活在都市叢林的人們,對大自然懷有着渴望親近的心,亦符合中國傳統「天人合一」的理念,即人與自然界和諧共存,相信能拉近不少現代與宋代的距離。邱士華還預吿,明(2021)年台北故宮將會展出《谿山行旅圖》、《早春圖》與《萬壑松風圖》,邀請民眾前來一探宋畫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