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逝世 | 倪匡為黃霑寫序 形容好小說如人 一照面就被吸引

【藝文編按：著名作者倪匡前日（3日）逝世，他以「衛斯理」系列為人熟知，小說以外他創作最多的是散文。此文摘自《倪匡散文集》中的《看小說如對異性》一文，亦是黃霑小說《香港仔日記》之序，談好看小說的先決條件。倪匡生性佻脫不羈，敢說敢為，這種性格直接體現在他的散文中，使得他的散文題材多變，妙趣橫生，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倪匡散文，數以千計，但可惜不為世人所知，歷時經年總算發掘出一批珍貴佚文。這些散文內容繁多，計有：針砭時事、生活趣事、人物小記、好書推介、電影評論、世相百態、文藝創作、科學幻想等等。讀者當可從這些散文中，認識到一個至情至性的倪匡先生。】

有云：治大國如烹小鮮。

我說：看小說如對異性。

（男人的異性是女人；女人的異性是男人。）

（當然也可以是同性，視乎閣下的性傾向而論。）

從小就喜歡看小說，於今尤烈，一本小說在手，愛之撫之，樂不可支。這當然是還沒有開始看的時候的感覺。

看了之後，是喜是悲，在那時候還完全是未知數。

很久以前，總要看到一半，才能肯定這小說不好看，知道上了當，浪費了生命，這才放棄。漸漸地看三分之一就可以知道不必看下去，然後進步到五分之一、十分之一......

到現在，積超過半個世紀看小說之經驗，敢誇欣賞能力極高，所以只要看開頭幾百個字，就可以知道這本小說是龍是鳳，還是垃圾。

不過無論怎樣，總要先看了才知道——即使只看一眼。

不看，有可能錯過了一部好小說，那簡直是終身遺憾，看了，一發覺不好，立刻可以扔掉，損失不大。所謂「有殺錯、冇放過」者是。

所以當黃霑說，他著有一部好小說，快將出版，就請他先寄來看，說是「先睹為快」，實在頗「不懷好意」——寫小說乃本人之強項也，閣下雖然百足那麼多爪，瓣瓣皆能，難道連小說也寫得好不成？而且說是「鹹濕小說」，那是小說中的極品，以中國五千年文化傳統而論，好看的鹹濕小說也來來去去只不過那幾部而已，所以雖然頗「不懷好意」，卻也真的想看。

小說到手，才看了幾行，就被吸引。

看完寄來的第一冊，連連感嘆：這豈止是鹹濕小說而已！所謂鹹濕小說者也，當然是談話時的方便用語。實際上這是一部極佳的——「社會通俗小說」。

這一類小說，可以上溯到四大奇書之一的《金瓶梅》，以及晚清的《二十年目睹怪現狀》、《官場現形記》。黃霑這部小說更接近《海上花列傳》和《九尾龜》，因為都用方言寫成——後兩者用吳語，前者用粵語。

小說以香港為背景，用粵語來寫，使讀者倍覺親切。香港報章上頗多粵語入文者，然而看起來不覺得彆扭者，如鳳毛麟角，真正只有兩個而已。

鳳毛者，已作故人之三蘇大師；麟角者，生猛活潑之黃霑先生也！

書名：倪匡散文集
作者/譯者/編者：倪匡 (作); 王錚（編）
出版社：天地圖書
出版年月：2018年7月

所有小說都以文字作為面目見人，文字好，一如人面目俊朗秀麗，自然一照面就能吸引人、惹人好感，所以是好看小說的先決條件。

當然好看的小說還要有豐富的情節，這部小說情節之豐富簡直如汪洋大海，因為它取材於香港的社會百態。香港社會的多姿多采可以名列世界第一，給社會通俗小說提供了無窮無盡的題材，黃霑順手拈來，就已經看得人眼花繚亂，全身三十六萬個毛孔，個個都大叫過癮。小說中的人和事，有的是我們經歷過和看到過的，有的是我們只聽說過的，有的是我們想都想不到的，卻又完全是在我們周圍的事情，其過癮之一。

小說用第一人稱寫成，採用了自己對自己說話的形式，所以句句是男人的真話，敢說小說中的話，應該每個男人心中都有，只是敢不敢、能不能說出來而已，現在代大家說出來，其過癮之二。

小說當然也有缺點。

不懂廣東話的人，會像看天書一樣，不知所云。然而如果肯下功夫，學着去看，不但其樂無窮，而且可以學會很高級程度的廣東話，成為額外收穫。

缺點之二，是小說的「鹹濕」部份，頗嫌不足。

小說無非是寫人的生活，而性生活是人生活之中極重要的組成部份，應該可以作為小說的內容大寫特寫，以黃霑之豐富經驗（一笑），絕對不應該僅止於此。一看就被吸引，看了大叫過癮，看小說有這種遭遇，和遇上稱心如意的異性一樣，實在是賞心樂事。

常常說：「我的欣賞能力，十倍於我的創作能力。」我說是好看的小說，不會不好看。

算是介紹，然而可以不必，因為俊男美女，人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何需別人指出。一九九八年二月二十五日清晨六點起到八點半。因為用聲控打字法，有的廣東字不好找，所以很花時間。

【本文獲天地圖書授權轉載，標題為編輯撰寫。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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