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可否不要老》|反常電影敘事 探問認知障礙症患者最大痛苦

撰文:望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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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奧斯卡結果出爐,四個大獎的《浪跡天地》當然成為了話題。另一焦點是獲最佳男主角與最佳改編劇本的《爸爸可否不要老》(The Father,亦譯《父親》,下以《爸爸》指稱電影),安東尼・鶴健士(Anthony Hopkins)是否應該再奪影帝獎座引發爭議。

《爸爸可否不要老》(The Father)電影海報(Trademark Films)

搬到香港的劇本

《爸爸》奪得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一獎,大家可能不知道,《爸爸》本來是法國劇作家與電影編劇霍里安・齊勒(Florian Zeller)2012年的話劇劇本,名字同樣是《父親》(法文:Le Père/英文:The Father)。劇目演出後取得多個戲劇獎項及提名,更曾在45個國家演出,當中包括百老匯、悉尼與新加坡的劇場。香港的香港話劇團亦演出過此劇本,《父親》成為劇團幾度重演的大熱劇目。

於奧斯卡得獎的齊勒(Getty Images)

話劇取得重大成功後,齊勒其後親自執導電影版的《爸爸》,這是他首部導演作品,他亦擔任改編的編劇之一。縱觀香港話劇團的《父親》與電影版《爸爸》,兩者內容非常接近,香港版本亦沒有刻意為劇本作本地化,保留了英國的設定。欣賞過或即將觀賞兩個版本的觀眾,可以比較兩種媒介的表演手法,亦是一種趣味。

《父親》宣傳圖片(香港話劇團)

【以下內容涉及《爸爸可否不要老》劇透,敬請留意】

「不可靠敘事」表現認知障礙症患者的痛苦

《爸爸》沒有任何新奇的情節,講述的是一個日常、真實的故事,主角是認知障礙症患者、「父親」安東尼(Anthony)。一開始觀者大概以為安東尼年事已高,開始變得「沒記性」,例如總是忘記手錶放在哪裡、忘記女婿的名字等等。這些對於接近年邁的人來說似乎都難以避免,女兒安妮(Anne)怕父親不能照顧自己,要為父親找個私人看護員,亦很合情理。

《爸爸可否不要老》(The Father)劇照(Trademark Films)

然而,觀眾很快就會發現電影並不以線性敘事,角色與情節開始出現矛盾,同樣的身分(例如女兒與看護)突然換成了不同的人,相同的演員亦會變成了完全不同的角色。某些對白與場景一再重複出現(女婿與「男人」質問安東尼什麼時候才願意消失),亦有虛實之間穿插(小女兒真的有畫過掛在客廳的畫嗎?)。

《爸爸可否不要老》(The Father)劇照(Trademark Films)

以上種種,都是《爸爸》最精彩之處,導演充份利用了不可靠敘事(unreliable narration)的技巧,即故事是從安東尼的第一身視點來進行,但他的敘事並不可靠,甚至可以不存在。

因此我們明白,因安東尼是認知障礙症患者,無法確定記憶真實與否,亦分不清人物的身分與模樣,無法把握所謂的客觀現實到底是怎樣。患者精神開始一片片地剝落、瓦解,甚至最終不知道自己是誰。

《爸爸可否不要老》(The Father)劇照(Trademark Films)

在電影之中最終沒有明確交代出「客觀」的真相(安妮到底有否離婚?小女兒是否畫家?女婿叫 James 還是 Paul?女婿與「男人」有否出言侮辱他?),因敘事是由安東尼的主觀視角出發,而不是一般的「上帝視點」(觀眾彷彿上帝或鬼魂一樣觀察角色的行動),根本沒有參照點可以對比事實的真與假。觀眾體驗到的,是猶如跟安東尼一樣混亂的感知與記憶。

《爸爸可否不要老》(The Father)劇照(Trademark Films)

《爸爸》不如某些影評所講是一齣懸疑片(甚至有評論指是恐怖片),場景與人物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所謂真假亦不需要深究。《爸爸》重要的是在於它的形式。電影將敘事嵌入在形式之中,或是說電影的非線性而充滿矛盾的形式,本身就是內容:導演利用電影的語言表現認知障礙症的親身經驗,讓觀者感同身受,在安東尼的視點體驗到他的意識與記憶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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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度封帝,是否實至名歸?

戲中的父親安東尼,由同名的安東尼・鶴健士飾演,這位憑《沉默的羔羊》而深入影民心的影帝,憑著《爸爸》再奪最佳男主角寶座,亦以83歲之齡成為史上最年長奧斯卡影帝。有趣的是,奧斯卡之夜安東尼已在家中入睡,沒有觀看典禮現場直播,自己得獎了卻不知。

已故演員查特域克・保斯曼(Chadwick Boseman)(Getty Images)

另一方面,查特域克・保斯曼(Chadwick Boseman)憑 Netflix 電影《藍調天后》(Ma Rainey's Black Bottom)首度提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這位黑人演員因《黑豹》(Black Panther)而大紅,卻於去年英年早逝。不少影迷認為今年的影帝獎座應歸於 Boseman,為他最後的作品劃上完美的句號,亦是對他終身的演藝事業的肯定。因此,在結果公佈後不少評論大表失望與不滿,「安東尼的演出精彩,他在其他任何一年獲獎都很好」,甚至直指奧斯卡評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在得悉獲獎後,安東尼翌日在 Instagram 自拍影片,簡短表達得獎感受,最後他有特別向保斯曼致敬。

素來獎項花落誰家,都容易引起爭議。反觀安東尼的演出到底值不值得奪獎?安東尼表現出的「父親」風趣、固執、脆弱又充滿慈愛,他對自理能力表現得極度自信,卻又會懷疑自己記憶有錯;他邀請女兒帶來的看護對飲威士忌,談笑風生卻到突然暴怒送客;他執迷於自己的手錶,懷疑是女婿所偷,談話時不斷問對方的手錶是哪來的,做出不符合社交規範的行為,讓場面尷尬而不自知。

以上每一方面安東尼都演得使人信服,不應該輕易被否定,但願業內人士、影迷與觀界,不要因政治正確的訴求,影響自己對藝術性的判斷,以更包容的眼光看待所有電影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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