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北角】春秧街的重新想像 以公共藝術拉闊社區
又一個平日的早上,街道兩旁的魚檔和菜檔,叫賣聲音此起彼落,排檔早就開滿路軌旁,一輛墨綠色的電車,緩緩駛進人群之中,又徐徐離開春秧街——這個反映香港傳統庶民生活文化的小區,終於迎來了舊區更新的討論。
不過,與過往多數由社福機構牽頭的活化項目有點不一樣,「路過北角」首次嘗試開宗明義以公共藝術介入,項目至今開展雖僅一年多,口碑不絕,拿起他們的社區報《北角有誌》,不少人都說終於看到了一些像樣的舊區文化刊物。
問到理念和策略,香港藝術中心節目經理梁偉然 Ian 謙稱沒有秘方:「我們覺得,先不要把社區看成是一個充滿問題的地方,沿用藝術的本質,容讓人人都平等地、公開地去討論社區。」
文:陳嘉文 攝影:鄭子峰、受訪者提供
(編按:本文為作者投稿,由《藝文》團隊編輯)
「若我問你,春秧街有什麼好的地方?你想春秧街有什麼改變?你自然會說:『想乾淨點』、『想多啲遮蔭位』等等,講晒出嚟,雖然你明知打個五折後,這種願望也未必可變真。這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我問這問題有問題——我已經把範圍局限在這條街,所謂好與不好也已經早就定型。但這樣的話,事情是無法 move forward(向前邁進)的。」
就如區議員延長綠燈 3 秒也要掛橫額炫耀,改善社區環境總是舉步維艱,花上以年計的工夫,才可以成功爭取小修小補。這並不是說地區工作不重要,不過在發展急速的年代,若想做得更多、做得更深遠,目光或許要放得更遠、拉得更闊。攤開北角地圖,換個角度,看到的反而更多。「當我們 zoom out 了,街坊就不止看到自己樓下的平台夠唔夠垃圾桶、兒子放學總會經過的左邊那條馬路安不安全,而是可能會思考:一條短短的街道,會否滿足得太多功能?」
「因為我們不是紮根社區的社福機構,甩開了解決社區問題的包袱,我們不再把問題看成問題的時候,我們反而可以拿出北角的不同公共空間,讓街坊一同想像。」作為獨立的非牟利藝術機構,香港藝術中心其實自 2005 年便由總幹事林淑儀同時領軍自負盈虧的「香港公共藝術」(Public Art Hong Kong,PAHK),推動香港的公共藝術發展,是本地少有持續多年做公共藝術的組織。
Zoom out 看社區 從公共空間角度討論
Ian 解釋,PAHK 成立的時候,香港談論的公共藝術概念開始有較明顯的演化。「1950 至60 年代,公共藝術在美國如洛杉機和三藩巿已很活躍,當時是一種空間倡議,例如法例要求新發展的摩天大廈要提供有廣場、有座位、有遮蔭的公共空間,發展商於是運用設計的方法『私有化』,例如裝潢用上黑白灰、冰冷的雲石,讓人根本不想去,於是開始有人討論,為什麼公共空間不能讓人享受呢?」商業與公共,並不一定無法融合,後來東京六本木,例如森美術館是商、住、藝術、文化、悠閒共冶一爐的空間,由私人營運但混合了公共空間,「私人與公共,可以是同一件事,在樓下消費、到頂層看藝術的,可以是同一群人」。
融合商業與公共 東京六本木是範例
起初,PAHK 以最小的成本做起,在藝術中心大堂及對出的空地做藝術裝置、公共藝術傢俬,其後逐漸擴展到更多公共領域,例如政府部門邀請他們做藝術玻璃幕牆、藝術裝置,其後開始有商業機構委託,也試過參與機場的藝術文化節。
「在香港,雕塑作為一種公共藝術的呈現方式,早在 70 年代開始紮根。但自大約千禧年後,我們開始探討,所謂公共藝術,可以不只是放在公共領域的藝術品,不一定靜態、被動;在公共領域中做藝術,也可以是公共藝術——可以是表演藝術,可以是嘉年華,也可以是以藝術的方法介入的地方營造活動。」
不過,這些受託的工作,雖能讓 PAHK 自負盈虧運作下去,但 Ian 希望可以做得更多。2016年,港鐵觀塘線延伸至黃埔,PAHK 受委託,為黃埔站內的一幅牆壁、以社區古與今為本做創作。他們邀請藝術家林東鵬從舉辦工作坊開始,與社區中的人一同創作,把最深刻的畫面記錄下來,放進作品。「三年後,壁畫完成了,當年有份畫的小孩都長大了,他們在車站看到讓他們印象深刻的畫面,很感動。社區面貌變遷,但至少他們的記憶在車站裏可以保存一段較長的時間,這件事很美麗。但工作坊能接觸的人有限,最多數十人,我們覺得可以做得更多。」
至2018年的「藝遊香港」,PAHK第一次擺脫客戶委託的包袱,與 Art Partner 合作舉辦第一次的雕塑公園,讓平日只能在 Art Basel 才能看到的藝術品,放到公園讓人自由看,甚至在藝術品旁野餐。
重新探索公共藝術 將北角變做第二個 Corona Plaza
直至遇上巿區更新基金的邀請,Ian 開始思考,如何可以把公眾參與做得更闊,然後想起紐約 Corona Plaza 的案例。「位於紐約的皇后區,Corona 是個移民社區,不少居民不懂說英語、教育水平不高,當時 Queen's Museum 想把藝術帶到社區,才發現這個社區連舉辦 art fair 的空間也沒有,沒有公共的社區空間。
於是,他們組成隊伍,在區裏尋找可用的空間,開始做地方營造,帶領居民一起想像這些空間有什麼可能性,其後發展至偶爾在周末把一兩條路封起,做公共藝術的活動。久而久之,Queen's Museum 累積了居民的支持,開始與規劃師等專業人士研究做長遠的改造,建真正的廣場,直至寫好宏大的計劃書,才發現只夠資源做原型,無法真正落地實踐。
但意料之外的是,當時在不少持份者努力、議員的遊說下,終令紐約市運輸局推出撥款申請,鼓勵民間團體提交改善社區的方案,結果 Corona 終於有了自己的廣場,放上可移動的傢俬,有活動可隨時拿出來用,平日居民用後自己會執拾——這畫面在公民意識不特別強的 Corona 出現是很神奇的,但因為整個過程,他們知道這個廣場是他們有份的。」
於是,Ian 希望把 Corona 地方營造的神話,帶到正在急劇變化但缺少公共空間的北角。去年,「路過北角」社區公共藝術計劃正式啟動,這年來經歷疫情與動盪,總算也辦過一些公眾活動如工作坊,做的都是蒐集想法、居民賦權的工作,引導他們跳出框架,掌握討論公共空間的基本知識,再去想像這個空間可以如何改變。
「從踏出 museum 找公共空間,到去年願望成真,Corona 用了十年時間,我覺得香港應該可以在十年內做到,不論陣型,有問題就關關難過關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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