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泰國文創（二）：在混亂的曼谷，發掘城市活力
泰國近年的文創產業屢屢交出亮眼成績，背後離不開積醞了20年的國家支持。
在這股銳意發展的文創大潮中，2005年揭幕的泰國創意設計中心是重要推手。
我們專訪該機構的策展人及創意空間發展部領導者Pichit Virankabutra，看看設計能在振興文化經濟中提供多大動能。
（01：香港01記者 P：Pichit Virankabutra）
01：創立之初，TCDC選擇進駐曼谷的Emporium百貨大樓，請問這背後的考慮是什麼呢？而在去年5月，TCDC又搬進了歷史悠久的舊郵政總局大樓，這又是為什麼呢？
P：這是為了回應某種典型的泰國生活方式。你知道，泰國非常熱，人們一般不願意在街上活動。再加上在12年前，TCDC是一項非常新鮮的嘗試。如果它在某個很遠或者很偏僻的地方，大概只有很少人會樂意上門拜訪。所以在最開始選擇地址時，我們就決定要挑交通方便的地方。Emporium商場非常有名，四通八達，裏面有一塊空間以前是電視台的拍攝場地。那裏沒有太多柱子一類的東西遮擋視線，很適合做展覽空間。
雖然我迄今仍然覺得進駐百貨公司是很正確的選擇，但作為政府機構，我們也被質疑為什麼要拿政府的錢去向私人公司交租。在這種壓力之下，我們一直尋找新的空間，終於在2017年5月搬進位於石龍軍路的舊郵政總局大樓。這棟大樓是政府的物業，但連同這一區已經衰落了很長時間。不過在大約50年前，這裏曾經是曼谷的中心地帶，是泰國與世界交往的中轉站。石龍軍路是曼谷第一條現代公路，而第一家銀行、第一座外國大使館、第一間清真寺等等都坐落這區，而每個人都需要去郵政總局寄送郵件、領取包裹等等。但它漸漸衰落了，除了一些老建築之外，已經沒什麼人在這邊活動了。
重啟舊城 讓社區活起來
我們大概在六年前決定搬進郵政總局，這可以說是非常大膽的決定，因為當時那一區幾乎什麼也沒有。我們意識到遷入新的地方，並不僅僅是重新啟用一座老房子，而是要調整工作方向。光是靠我們自己是不會成事的，我們要拓展，要把工作從一棟房子延展出去，讓周圍的社區也活動起來。我們所在的地方離BTS空中捷運以及地鐵捷運大概一公里距離，而你要記住，泰國人不喜歡在街上活動。我們能做的，就要和前後一公里的鄰居共同改變這區的面貌，吸引人們到來。
我們加入了一個名為創意街區基金會的非牟利組織，它的作用就是聯繫這一區的公營及私營機構，鼓勵大家互相合作，比如我們有「畫廊之夜」，大家可以在某一晚參加附近畫廊聯合舉辦的各種活動。目前，愈來愈多餐廳、咖啡館、畫廊等文化、生活、創意空間搬進來，而與石龍軍路隔岸相對的地區很快會有一個大型的購物商場開幕。人們可以在老區體會到一些新的經驗，做一些新的事情，改變正在進行中。
至於Emporium百貨大樓的空間，我們不僅在那裏辦展覽，也做了圖書館、共用公共空間等等。它們都很受歡迎，就此棄用也很浪費。所以商場決定繼續讓我們運營這些空間，但和以前向他們交租反過來了，現在是他們花錢購買我們的服務了！
街角塗鴉 動員20萬人「尋寶」
01：搬進新的地址後，你肩負的工作也有所不同了。以前主要是策劃展覽，現在則要把石龍軍區發展成新的文化區。能談談你的新工作嗎？
P：這是個非常複雜、也充滿挑戰的任務，但老實說我個人還蠻享受和喜歡的。目前，我就是在一點點嘗試和學習，這其中包括去亞洲各個地方，比如台灣、香港PMQ等文化區取經，畢竟它們和泰國的相似之處，要比歐洲或者紐約多很多。目前我們認識到的是，如果沒有能和當地聯結、持續提供動能的文化活動，光靠建築和設計本身，文化創意區很難成功。
我們現在充滿着各種搞活動的想法。其中一個點子是，不是說泰國人都怕熱嗎，我們大可以做一個關於泰國各式各樣的「街道陰影」的活動，可以1：1複製各類能製造出陰影的物件，放在TCDC附近的區域，供人們參觀。
我們特別喜歡蒐集、分析各種訊息，你可以說我們是一群數據分析狂人。比如說在過去12年裏，我們持續追蹤TCDC圖書館的借閱情況，這樣就能通過了解大家的借閱偏好，決定書籍的購買類型。我們將盡可能蒐集、分析石龍軍區各種數據，並以此來調整各種活動的策劃方向。
泰國政府希望把TCDC作為一個試點項目，試圖探討如何令城市中的街區復興。大概經過五年的觀察期，我們要總結出在石龍軍區可行以及不可行的經驗，然後看看是否能在泰國其他城市做類似的嘗試。今年1月底至2月初，我們會在這區舉行「曼谷設計周」，通過觀察人們如何抵達、在區內的閒逛路線、怎樣與在地的商戶互動等等，我們會收集大量的訊息並做出評估和分析。
01：當活動變得愈來愈文化後，你會擔心它會慢慢收窄成某個圈子或者某群人才會去的區域嗎？怎麼樣打造出有品質的文化活動，但同時向大眾保持開放性呢？
P：關鍵在於保持平衡。一年有365天，我們要學會提供多樣化的活動。像畫廊之夜或設計周這類專業性強一點的活動，可能更容易吸引對這方面特別有興趣的人士。但同時我們也舉辦諸如塗鴉節這種適合家庭參加以及吸引年輕人的活動，我們邀請了國際知名的塗鴉藝術家進行在地創作，又提供地圖供大家「按圖索驥」。這個有點類似「尋寶」的活動大概吸引20萬人參加，而且最棒的是，不少塗鴉畫在很偏僻的小巷，正是因為這次活動，人們才得以好好用雙腳親身了解這個區域，而街道也因此變得充滿活力。
舊區復興難逃士紳化？
01：舊區復興難以迴避的就是士紳化現象。TCDC以及各類餐館、酒店、商場的入駐，一定會抬高租金，令文化工作者的生存壓力上漲，同時也使得這一區的文化生態難以持續發展。你們怎麼看待這一現象呢？
P：這個現象是難以避免的，不過在石龍軍區，我估計超過60%至70%的物業是一些非常富有的人的祖屋。這也是為什麼在很長時間裏，這些不愁生計的人能任由房子閒置，而他們也不是特別在意租金。剩下的房子多數是王室擁有，但以較低廉的價格租給有需要的人入住，這一點也有助於租金穩定。
早在四年前起，TCDC開始追蹤區內人口搬進及搬出的狀況。區內是有一些變化，比如說在2013年，區內空置的房子大概有173間，到2017年，空置的數目下降到87，同時區內酒店和餐館的數目有所增加。這項計劃將持續十年。我們的考慮是，如果說士紳化是發展過程中難以避免的現象，那麼通過追蹤、研究，將有可能了解它，並且有利於調控局面。
01：TCDC剛退休的總監Apisit Laistrooglai曾在訪問中表示TCDC的重要工作是在2022年之前將曼谷打造成世界性的設計之都。能談談這個計劃嗎？
P：我們計劃在2022年之前向國際工業設計社團協會（ICSID）申請將曼谷列為世界設計之都，目前已經取得曼谷市政府的支持，並將在明年9月前提交申請。因為台北在2016年成功獲得這一稱號，我們已經與台灣設計創意中心合作，學習相關的申請經驗。
01：愈來愈多城市希望藉提升設計力來提高競爭力和城市形象。在您看來，曼谷在這方面的優勢和劣勢各是什麼呢？
P：曼谷的創意行業發展迅猛，也擁有世界知名的設計師。不過，和其他城市相比，曼谷也許是一個比較「混亂」的地方，但在我看來，這種混亂正是它的魅力及活力所在，也把它和其他城市區分開來。在這種混亂之中，許多事情也許是不完美的，但這正提供空間讓你去遊戲其中，並想出法子改善情況。
曼谷人擁抱不完美，總設法讓事情變得有趣、親切。就像我們不一定能成功申請到設計之都的稱號，但如果能利用這個機會去提升普通人的生活品質，讓曼谷成為更安全、快樂的城市，不也挺棒嗎？
（文章原載於《01周報》，鳴謝：香港設計中心協助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