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聯會解散|引入燭光悼六四 首屆常委曾健成憂六四歷史在港消失
支聯會今日(25日)通過解散,32年歷史劃上句號。活躍社運前線的曾健成(阿牛),出席特別會員大會時,由表明反對解散,最終投下支持票,「當呢日嚟臨,係難過。」
阿牛坦言,自己受六四事件啟蒙投身政治,加入第一屆支聯會常委會,創出多個「行禮如儀」的悼念活動,如維園年宵擺檔、「愛心寄秦城」行動。昔日被指脫節的儀式,今天變得彌足珍貴。
他慨嘆香港社會今非昔比,未來公開悼念六四存在風險,要一代又一代承傳這段歷史增添難度,「家長可能已經帶咗小朋友走;如果怕事嘅家長,就唔會講呢段歷史。」六四歷史或許漸漸在港被抹殺,但他相信,六四事件作為世界歷史的重要事件,難在國際上全方面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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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六四啟蒙 由地盤判頭到首參與政治集會
時光回溯到1989年5月,北京學運正蔓延全國,掀動着全港人心。當年的阿牛是地盤判頭,以普通市民身份關心政治。當時學聯在灣仔新華社門外絕食,他工餘時駕車到現場,本想放下幾條紙包維他奶,講一聲「後生仔,頂住」,就默默離開。
5月20日凌晨,時任總理李鵬宣告北京實施戒嚴,大批解放軍入城。香港這天懸掛8號風球,數萬名市民仍冒着暴雨,傍晚齊集在銅鑼灣維園,遊行到新華社請願。在電視機前留意新聞的阿牛,當時正值與朋友「打牌」,知道遊行消息後,即二話不說,衝到終點加入集會,「人生喺到學到第一個成語,心領神會;第二係水洩不通,嗰日傾盤大雨,皇后大道東坐滿晒人,華叔(司徒華)話散會,一企身,啲水係隻腳噓噓聲落地。」
他猶記得,人群消散後碰見太太,「我話我頂唔順啦,要出去做啲嘢。」
獲李永達、華叔邀請加入支聯會
此後,阿牛每晚到新華社對出的伊利沙伯體育館,與一群草根的小市民聚集,成立「民主台」關心北京學運發展,「由每晚8點去聲援,一齊吹水,就坐到天光。」5月21日,有200萬市民上街,支聯會宣布成立。他笑言當時不知悉支聯會,只是關心天安門情況。
支聯會由已故民主黨元老司徒華創立,6月21日選出第一屆常委。時任教聯會代表程介南、公務員工會聯合會前主席黃偉雄,加入支聯會不久後便退出。阿牛在這場運動中認識民主派的李永達、劉千石、華叔。他說,當年因積極參與聲援行動,被認為動員能力高,獲邀參與支聯會補選,順利加入支聯會成為首屆常委,負責組織的工作。
創「愛心寄秦城」行動 燭光悼念源起羅馬尼亞死難者集會
支聯會多年「行禮如儀」受人批評,不過,不少開創先河的活動,其實來自核心成員阿牛。點子多多的他說,首年提出要招募義工支援,早意識到要留住他們,必須要經常舉辦活動。他向華叔提議,趁聖誕節前發起「愛心寄秦城」,收集市民簽名,向秦城監獄的政治犯寄送聖誕卡。
每年六四維園燭海,畫面深入民心。阿牛說,以洋燭悼念死難者的做法,最先源自另一個集會。1989年12月,羅馬尼亞共產政權倒台,為悼念遭獨裁者壽西斯古鎮壓喪生的人民,曾以「民主台」的名義,在遮打花園發起燭光晚會。當時集會有約500至600人出席,「第一次見到個場面係好靚,好感人。」當晚華叔也在場,「我話呢個場面正呀,六四用燭光啦,幾莊嚴又簡單。」
其後,支聯會常委採納阿牛的建議,在維園亮起燭海。曾有人形容,燭海照耀着人們的良知和自由。
構思年宵擺檔宣傳 提議華叔賣字
支聯會維園年宵擺檔傳統,也是阿牛的主意。他認為,年宵人流多,「只係放幾千蚊,宣傳面就好大,派單張都着數」,於是在1990年投下數個年宵市場,分別在維園、沙田及荃灣。第一年賣民運書籍和民主女神像,吸引不少市民搶購,反應十分熱烈,「個木搭嘅棚逼到差唔多散,六、七輪人逼埋嚟!」
年三十晚點數,阿牛說,年宵收入有40萬元,可見市民支持程度,「90年代,40萬,唔係小嘢。」
翌年支聯會再進駐維園年宵,阿牛還記得,華叔向其懊惱道,「書賣完,仲有咩做?」他回答,「我話唔洗擔心, 華叔你賣字就得㗎啦,之後開始寫對聯,開初標價一、二千蚊一幅,好犀利,全部係作為支聯會捐款。」 支聯會舉辦活動,市民一呼百應,阿牛心水清,「唔係支聯會得唔得民心,而係當日嘅鎮壓太殘暴,當日有一個團體幫大家出聲,大家咪附和個團體。」
原反對解散今改變決定 望減在囚者負擔
年復年悼念六四,活動「一成不變」,民主放風爭、毋忘六四大遊行、燭光集會、愛心寄聖誕卡,維園年宵。在支聯會一做十年的阿牛不諱言,多年來的行動「太死板」,曾經不欲待下去,也覺得常委會可注入新力量,於1999年離開常委行列,「過去廿幾年,我係頭也不回,冇返過去開會。」雖不再參與常委會,他依然是支聯會會員,自言一直積極參與六四活動,每年維園集會從不缺席。
習以為常的儀式,阿牛口中一成不變的組織,隨着「港區國安法」實施,決定解散,再無生存空間。警方國安處指控支聯會是「外國代理人」,本月初查封六四紀念館,凍結220萬元資產,拘控七名常委違反國安法,當中主席李卓人、副主席何俊仁和常委鄒幸彤,更被控「煽動他人顛覆國家政權」,全部在囚或還押。
阿牛曾表明反對支聯會解散,在9月中受訪時,也堅持投下反對票,「無犯法點解要解散啫?我覺得我哋仲有法律可依,如果我哋話唔解散,都係違咗國安法,大家咪知咩叫國安法啦。」
事隔一周,在獄中服刑的李卓人和何俊仁,聯名公開呼籲各成員團體代表,支持解散支聯會,阿牛改變主意。他解釋,考慮多位常委被捕,加上二人的公開呼籲,「如果解散決定,可以令佢哋早日獲釋,減輕罪名,會支持解散。」
悲觀六四歷史或在港抹殺 但信世界不會遺忘
32年前,阿牛見證支聯會誕生,如今親手送別,「當呢日嚟臨,係難過。」他說:「89年入咗支聯會,就有諗過有呢日;當過咗97又諗唔到有呢日。」即使失去支聯會,他覺得,未來可以思考以什麼形式,將關注議題呈現公眾眼前,如何再動員群眾參與,「03年之前都無民陣,89年之前都無支聯會。」
在時間的洪流中,拒絕遺忘一段歷史談可容易。他坦言,香港社會今非昔比,國安法紅線搖擺不定,不能再暢所欲言,公開悼念六四有風險,學校推行國民教育,新一代將未必知道六四事件,歷史一代傳一代更難。「家長可能已經帶咗小朋友走;如果怕事嘅家長,就唔會講呢段歷史,因為你講完,你個細路有認知,他日出於公義執言,為歷史衝前,佢可能有機會犯法,作為家長都唔想。」
他預視六四歷史可能漸漸地在香港消失,對此無法不感到悲觀,不過世界終無法遺忘六四。他說,倘香港禁絕一切,會堅持一個人悼念,「總然之,你有你辦法,可以讓擦身而過嘅人,感覺到你就係悼念,就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