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奚落沒資格 學生問考試貼士 政府「無承擔」損合約教師尊嚴

撰文:廖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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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團體早前進行調查,推算全港約9,000名合約教師或教學助理,他們大部分需要擔任教學和行政工作,但除了「合約教師」之外,其餘副教師、助理教師及教學助理,一律被教育局視為「非教學人員」,不受《資助則例》保障,跟按年資加薪的常額教師相比,嚴重「同工不同酬」。
《香港01》走訪一位合約老師及一位教學助理,在職業保障以外,原來這些年輕教育工作者,連為人師表的尊嚴亦遭剝削。現為合約教師的陳老師曾被同儕奚落,揶揄時任教學助理的她「沒資格入班房」;另一位教學助理霍梓楠,更被學生看穿「按成績續約」的壓力,威脅若想拉高合格率,就要提供「貼士」,連師生關係也被扭曲。

陳老師不敢出席同學聚會。(陳焯煇攝)
想起那些年,陳老師直言舊同學聚會也不敢出席,原因是不想透露自己當上TA,「覺得自己好自卑。」
陳老師(曾任教學助理)

身形瘦削、聲線柔弱的陳老師,外表是典型的斯文「Miss」,她笑言很喜歡教書,就算入行首3年都無法找到教席,只找得到教學助理(俗稱「TA」)工作,她也決意邊做邊學、不介意捱低薪。 

早於入行第2年,陳老師已自費修讀教育文憑,同時改任科目教學助理,除了影印、改簿、造教材等繁瑣工作,牽涉教學專業如撰寫教案、製作工作紙及試卷,甚至擔任助教,她都要負責。

校內學生出入,會喊她一聲「陳老師」,但究竟自己是教師、還是「打雜」?有時她也感到迷惑。

同儕「有事鍾無艷」 

陳老師憶述,教員室內階級觀念重,儼如拿着「鐵飯碗」、按年資加薪的常額教師,一般都看不起合約教師及TA,更不被允許提出意見,陳老師便親耳聽過常額教師指摘另一TA:「我哪需要你教我如何教書?」 

類似情況,她早已司空見慣,而最令她無法接受的,是常額老師「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的態度。陳老師說,入行初期曾向相關科目的上級提出,希望嘗試部分課堂的教學工作,卻換來對方一句「你只是TA而已」狠拒;但事隔不久,該名上級需要人手代為補課,竟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溫柔要求:「你是老師來的,當然可以教學。」 

除了校內遭受不平等對待,有一次某教育團體邀請教師出席活動,並就某議題進行民意投票,陳老師猶豫良久,終歸是出席了,可是在現場碰見幾位曾任職學校的常額教師,竟被你一言我一語揶揄,一位說:「咦?你為何會來呢?」另一位即接話:「人家是『老師』來嘛。」想起那些年,陳老師直言舊同學聚會也不敢出席,原因是不想透露自己當上TA,「覺得好自卑。」
 

老師不易當,除了要做好教學工作,也要負責帶領課外活動,這晚又再夜歸的陳老師提着一袋舞衣,原來是早前「落場」參加校內舞蹈表現的物資。(陳焯煇攝)
(馬熙烈攝)

學生價值觀扭曲

合約教師職位朝不保夕,人浮於事,連學生也看在眼內。另一位擁有碩士學歷的教學助理霍梓楠,縱屢尋常額教席不獲,更由合約教師「燉冬菇」至現在只能任職TA,月薪減半、生活艱苦,但梓楠不曾灰心。 

談起過去數年教學生涯,唯獨有兩件事教他無法釋懷,第一件事,是他曾經任合約教師時,被學生直接出言威脅,學生知道學生的考試合格率,直接影響梓楠可否續約,該名學生當時如是說:「你給我一點『貼士』吧,你也不想被炒,對嗎?」梓楠想起仍難掩氣憤,「即使被炒都要鬧(學生)﹗為何他會這樣思考呢?」 

梓楠說,絕非因為被羞辱而憤怒,而是「看不過眼學生價值觀如此扭曲」,最終「貼士」當然沒有派出,事件只能不了了之。然而,這種指正學生的膽量,卻非次次適用,另一件教梓楠未能釋懷的事,就是他曾經為了配合校政,決定讓學生「抄功課」。
 
續約壓力做違心事

梓楠當時任教的學校,給予教師眾多「任務」,其中一項是要學生交齊功課、完成改正,讓學校抽檢,「該校學生能力有限,連乘、除數都計不好,中學的數學功課要在限期內做完,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梓楠認為,學生應花時間「補底」,並非勉強把功課做完,但他形容合約教師在學校「無話語權」,加上續約與否,只看上司心意,小小差錯已足以令他失業。 

要滿足續約條件,梓楠不敢不完成「任務」,遑論提出反對意見,最終妥協讓學生「抄答案」,滿足抽檢要求。事至今日,他仍自覺當初做得不對。

即使被炒都要鬧(學生)﹗為何他會這樣思考呢?
教學助理梓楠

父母眼中「風光教師」

不少合約老師擁有優秀學歷,陳老師和梓楠都是本港「名牌大學」出身,但二人任TA最低薪時,月薪只僅超過1萬元。當中,陳老師去年終於有機會由TA轉任合約教師,薪金雖提升了不少,但來年又再面對挫折,因現職學校已明言因資源問題,續約條件是要她接受減薪近兩成。 

在工作間吃盡苦頭,陳老師在家亦要咬緊牙關,原來她一直沒有向父母透露自己任職TA或合約老師,只籠統說自己「教書」,她解釋:「一來老一輩不懂分辨,二來不想他們失望。」為了讓兩老安心,即使入行首年僅得1萬元月薪,她也將收入一半撥作「家用」,自己省吃儉用。 

生活拮据,未有令陳老師及梓楠言棄,陳老師受訪當天,便剛好獲得今年第一個面試機會,她未敢抱太大期望,「求職信年年50封,卻年年落空。」 

幸運的是,約兩星期後,陳老師告知記者,當日面試成功,今年 9月可繼續當合約學位教師,校長更承諾若表現良好,可於翌年晉升她為常額教師。至於梓楠也成功應徵合約教師,雖然同樣是短期教席,但他也極為珍惜。然而,其他同樣尋尋覓覓教席的年輕老師,又是否每個都如此幸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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