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港人】劏房住不起 窮人淪網吧難民
昏暗的斗室,煙霧瀰漫、電腦熒光幕閃爍不同畫面,孫武瑟縮一角中。42歲的他,6年前展開「尋家」之旅,曾在街頭巷尾與蟑鼠為鄰、亦到過木蝨處處的收容中心、睡過狹窄破舊的廉價劏房。4個月前,他正式以深水埗一間樓上網吧為「家」,淪為「網吧難民」,縱使僅得10平方呎的棲息處,總好過流離失所。
類似孫武身無立錐之地者,城市大學統計顯示,全港約有1,600多個,比社會福利署的露宿者登記人數多出一倍,當中約一成以網吧度宿,被迫蝸居極不人道的窄逼空間裏,居住尊嚴遭踐踏。諷刺的是,港府經常強調「不會有人無家可歸」,卻對他們視而不見,甚至表明「沒有政策,所以不關我們的事」。
記者的每一個訪問,每一張新聞圖片,正是這群「網吧難民」的血淚控訴……是時候改變這絕望真相了嗎?
「為何在今時今日的香港,想要找到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會那麼困難?」備受肝炎和情緒病困擾的孫武,經常提出這個詰問。
每晚以網吧為家的他,在一張佔地不足10平方呎的座椅上,環抱着背包、趴在電腦桌上,便能呼呼大睡。陪伴他的,是網民們在虛擬世界內千軍萬馬互相廝殺,身邊人在一個又一個的煙圈中,時而高呼,時而怒罵。
「啪」的一聲,鍵盤被推落地下,鄰座者憤然離席,孫武從睡夢驚醒,但他對這一切已見怪不怪。他惺忪地看了看身旁的空凳,然後把它拉了過來,和自己的座椅併成一張「睡床」,再從背包裏掏出耳塞和眼罩,戴上「睡眠孖寶」後,整個人躺了下來,很快再進入夢鄉。
住網吧月耗不足千元
日復日,月復月,他每天就這樣睡到早上11時,一日只需33元,一個月花費不到 1000元。「雖然每晚會被吵醒很多次,但總算有瓦遮頭,剩下的錢才能餬口。」孫武起床後,直接在網吧內漱口洗臉,然後啃個麵包當早餐,再步行到幾條街外的圖書館打發時間,有時會再在那裏補眠兩個小時,直到傍晚才去深水埗「明哥」的愛心飯堂,花22元填飽肚子,晚上8時許就會再回到網吧,打機、睡覺,一天又過去了。
梁振英2012年當選特首後不久,曾經到深水埗探訪一班基層住戶,並且向他們承諾會檢討單身人士公屋計分制,令35歲或以上人士在3年之內上樓。當時孫武亦在場,曾為梁的一番說話燃起上樓希望,可惜事與願違,計分制檢討後反而延長了單身人士的輪候時間:「他根本就是過橋抽板,給我希望,反令我更失望!」
社區組織協會社區幹事吳衛東表示,不少無家可歸的單身人士,與孫武的經歷相似,他們當初基於不同的原因離家出走,輾轉入住過各式各樣的基層房屋,後來又礙於租金昂貴和環境差劣等問題被迫遷離,他們都曾對梁振英的房策寄予厚望,但統統失望收場。
處處無家處處家
孫武原本從事地盤工作,2009年因工傷失業,翌年又發現患上肝炎,當時為免「死在家裏」,毅然離家出走靠每月4,000元的綜援過活。「剛開始時真的是『處處無家處處家』。」他帶記者重返曾經風餐露宿的街頭,對昔日居所如數家珍,「裕民坊的空置單位、足球場的觀眾席、明愛醫院的急症室……這些地方我都睡過。」
孫武隔日會去圖書館旁的體育館洗澡,衣物家當等則寄存在社福機構,每隔一段日子就會把髒衣服帶到母親位於彩霞邨的家裏清洗。「沒有可以安身落腳的地方,就只能像個游牧民族一樣,到處遊蕩。」孫武點了煙淡然地說,「我連煙都是從母親家裏偷來的。」
在社工的幫助下,他曾入住深水埗露宿者之家,原本以為可以暫時棲身,但很快就被髒亂不堪的環境和鋪天蓋地的木蝨給嚇跑了。「牠們從四面八方爬過來,就算床位再便宜,我也情願瞓街!」四處流浪一陣子後,孫武最終在同區找到面積約60平方呎、月租1300元的劏房,總算有容身之所。
可惜,去年底劏房業主兩度加租至2,500元,孫武毅然以網吧為家。「我經常在想,這些劏房的業主很有可能都是公務員,不然政府為何會縱容他們,來剝削我們這種窮人呢?為何政府會不管我們的死活呢?」
感覺被遺棄 猶如爛紙
有感被社會遺棄的孫武,如今幾乎放棄了「尋家」的希望,連公屋申請也置之不理了,慨嘆「真的鬥不過它(政府),也不敢奢望什麼了」。屋漏偏逢連夜雨,他近月覆診時,被醫生發現肝臟有陰影,儘管有可能是良性的血管瘤,但已經打算放棄治療:「依家真係等死,當初離家出走,就是不想死在家裏,可以換個地方死。」
除了孫武,網吧內最少還有4個和他一樣、自我感覺被社會遺棄的「網吧難民」。
40歲的阿棠在網吧睡了幾個月,50歲的阿偉在網吧住了接近1年,他們都認為,「網吧難民」是被隔離的邊緣人,「就好似有張紙被鎅開,你們(記者)那邊是銀紙,我們這邊是爛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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