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委想甚麼】醫學界黃任匡:我的決定對得起700萬人

撰文:吳世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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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民主300+」這個名從戰狼300而來,寓意泛民團結起來搶佔300席選委,打一場選戰。但是300個選委戰士對民主論說各有分歧。有人說,不太邪惡的就叫善良;有人要以白票顛覆小圈子選舉,刺破權力與虛偽;也有人在兩者之間遊走協調,希望最後上台的那位,將會拿着最完善的政綱。這些選委和大部分香港人在共同經歷傘運和CY年代後,發展出來的是一條怎樣的歧路?選票背後所醞釀的問號,或許與蓋在上面的剔號同樣值得深究。

黃任匡多次問:「真的穿白袍拍照?」他不希望強調醫生身份,認為每人也有責任走出來爭取民主。(鄭子峰攝)

情人節晚上,黃任匡收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說:「黃醫生,我係葉太呀。畀次機會呀!」黃還心想是哪個葉太,後來才知道是葉劉淑儀。他形容葉劉淑儀當時語氣,似是被抄牌的司機向交通警求情。「講真,佢識你黃任匡老鼠咩!因為你有票,她才會這樣求你。我想每個香港人都可以是老闆。候選人為了選票,就不再是取悅1,200個選委,而是從大圍利益出發,如建立更合理的中港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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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科醫生黃任匡因參與傘後組織「杏林覺醒」,開始踏足政治,在不少社會運動上見到其身影。其實比起當醫生,他一點也不喜歡政治。「我喜歡幫人。心臟科就是好精準、科學——病人心臟病發,我幫他通波仔,救回一條性命,確切地幫到人。」他說。 救命的醫術黑白分明,在手術枱上不是生就是死;政治卻是一團撥不開的雲霧。然而,即使政治是謎,黃任匡終究還是走出來了。

傘運以後沒有散去的內疚

傘運期間,他在救護站義務駐守,身邊只得基本急救工具,看着被警棍扑頭的十幾歲中學生,止了血,血還是汨汨地流。還有總是最遲才離場的黃伯、堅持參與絕食的長期病患,都教他內疚。「這班平時我們視為弱勢的人都出來爭取民主了。這是我們欠他們的。」黃任匡說。於是黃任匡跟一班盟友成立議政組織「杏林覺醒」,希望以此示範,任何界別的人也可站出來爭取普選。雨傘運動迄今兩年多,政改被推翻,港人又回到其崗位營役過活,黃任匡依然認為普選是一切問題的答案,社會多種爭拗如單程證審批權,以至中港關係、政改等,都源自制度,大家有票才是老闆。於是黃任匡決定參選選委,為的就是把票投給最可能在香港推動真普選的候選人。「即使我們選出來的候選人違背承諾,我們都可以用選票換走他。民主就是一個這樣的安全網。」黃任匡說。

他和佔中醫療隊核心人物歐耀佳等19名醫生組成「真普選醫生聯盟」參選,成為選委以後,要選擇送哪位候選人入閘、如何配票送候選人入閘,選戰部署才悄悄開始。候選人爭取提名期間,四人混戰,黃任匡倡議「民主政綱先決計劃」,有超過100位選委參與。明明曾俊華呼聲、民望最高,這班選委卻執意把部分提名票交給胡國興。「曾俊華的政綱最初寫無理由拖延23條立法。大佬!過了5年,為什麼我們要提名給一個政綱寫得比梁振英還差的候選人?」黃任匡道。

最後,泛民有46張提名票先給了胡國興,直到曾俊華放軟口風,指沒有信心在2020年前為23條立法、重啟政改沒有前設等,黃任匡便認為「民主政綱先決計劃」成功了: 「為什麼這麼快要all in 曾俊華? 整個提名和選舉程序是一個互動過程。你有求於他,他也有求於你,這才是健康的關係。」他說。最終胡國興取得180票入閘,「真普選醫生聯盟」19人中,有14張提名票分給胡國興,曾俊華僅得5張。

「為什麼這麼快要all in 曾俊華?」

到了現在,民主300+一致決定票投民望最高候選人時,黃任匡及部分選委卻不認同。「現在才3月頭,為什麼這麼快衝出來all in 曾俊華?」黃任匡的一席話,引來「薯粉」群起而攻之,指他為「鬼」。面對此情形,黃任匡通常會回覆訊息說服對方:「我覺得選委有責任和耐性向批評者解釋。你有票,他們無票,否則你就跌落1,200名選委高人一等的迷思。」若說服不了的,黃任匡有絕招:「我就會說,你不同意我,這很好,如果人人有票,你就可自己按個人意向投票,不用求我。所以我們一起爭取真普選吧!」

黃任匡出席第一場的選舉論壇。場外示威者不能進場,對著入場的選委嚷:「你們是特權階級!」(鄭子峰攝)

聽來其實有點詭辯,但這確實是黃任匡心中最大的原則——誰最可能實現真普選,就投給誰。黃任匡並不是不願意投票予曾俊華, 他看着曾俊華得到160張提名票後便截票向胡官「讓路」,顯示他起碼聽取意見、有信用,所以覺得曾俊華「不是不可以接受」、「不排除3月26日會投票給他」。在他看來,這種做法並不如原則派口中投給「Lesser Evil」,不是一種妥協,「我沒有改變過自己的底線。」他依然很堅持。他的說法比較接近靜觀其變,政局每天也在變化,曾俊華先是一個不能接受的候選人,然後贊成在沒有前設下重啟政改,成為一個可接受的候選人。他說胡官的政綱更好,但是他們要考慮更多因素,「例如勝算、整體施政能力、是否為中央所接受等。」最後可能投胡或投曾、all in 或分一半投,皆可能發生。從「民主政綱先決計劃」配票給胡國興入閘、到現時他覺得「Lesser Evil」曾俊華「可接受」,當中經過千迴百轉的考量以至海量的批評。他說:「我的決定絕對對得起香港七百萬人。」

以「特權階級」顛覆特權階級

有人說這班醫生是離地中產,不明民間疾苦;他卻說在病房裏才見到社會的惡疾。 他工作的屯門醫院,所接收的全是最底層的人——新移民、取綜援者、難民。有盟友是急症室醫生,天天見單程證病人要求醫院幫他洗血。同事都對政府的人口政策特別關切。「我們其實每天都在不同階層的狹縫中生活。我們了解。」黃任匡說。

最近一場民主思路舉辦的候選人論壇上出現一段小插曲:場外示威者舉着黃傘和大聲公喊口號,譴責特權階級小圈子選舉,更一度堵塞學校門口。混亂間,醫學界選委黃任匡跟其他選委終擠入校門打開的狹縫,正面遇到當時在場內示威的黃浩銘。黃浩銘打招呼:「醫生!」隨即開玩笑的說:「你都係特權階級嚟㗎!」黃任匡微笑經過。他從來都知道選委特權的荒謬,甚至在拉票時,早已經呼籲醫生放棄特權。

在這場小圈子選舉,香港人除上Facebook食花生外,還可如何參與?(曾梓洋攝)

訪問當天,黃任匡剛從醫院下班,穿着羊毛毛衣、白色Nike波鞋。攝影記者請他穿醫生袍拍照,他才不太情願地折返醫院,尷尷尬尬的穿上白袍拍照。後來他說,他不信醫生有光環,不想強調是「專業人士」才有條件參與政治。第二天見到他,穿的是同一件羊毛毛衣、白色Nike波鞋一雙,似是不願出風頭的人物—— 但在今天, 「特權階級」的身份就是顛覆「特權階級」的入場券。既然走得入這場詭譎變幻的政治遊戲,黃任匡就跟着自己所確信的真普選大方向走。對他而言,那就像剖開心臟駁通血管一樣明瞭、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