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系列】北角街坊cafe「強制」搭枱 「讓街坊埋欄聊天」
60年代在香港的海運大廈,除了有全城矚目的商場,更有一家「巴西咖啡」,吸引「新文化心人」和波希米亞青年聚首,聽音樂看電影。作家如陳冠中、鄧小宇都曾書寫過它的傳奇。今天在香港的街頭巷尾,亦有不少獨立咖啡店出現。有些聚集在中環、灣仔等市中心和商業區,有些則分散在住宅區。它們的地點不同、客人各異,亦盛載著不同的生活形態。這個系列將探討在香港這個公共空間缺乏的城市,不同咖啡館,在社區扮演什麼角色?
北角的Brew Note Coffee Roaster,是小社區內街坊的聚腳點。客人來想要舒一口氣;老闆忙沖咖啡時,也忙觀察人。系列一連兩集,由咖啡店本身,到店內的人,看兩者產生的化學作用。(此為系列之上集)
攝影:林綺琪
編按:「我不在咖啡館,就在往咖啡館的路上。」生於19世紀中的奧地利詩人Peter Altenberg去的,是維也納的Cafe Central。這間咖啡館在西歐思想史上赫赫有名,連佛洛伊德和希特拉都是常客。
自19世紀中期開始,咖啡館在歐洲知識界中的角色有如思想溫床。不少知識分子聚集於此,激辯個人以至社會的重要議題。當時商人發現咖啡龐大的商業市場,大肆種植並出口,是為第一波咖啡浪潮;及至上世紀末,咖啡不只是飲品更是一種「生活態度」,咖啡店是消閒好去處,社會學家稱之為家庭與職場以外的「第三空間」。來自美國西雅圖的星巴克大肆擴張,正是第二波咖啡浪潮的里程碑。直至近年,消費者對咖啡的要求愈來愈高,著重咖啡豆的出產地、烘焙和沖咖啡的方法,飲咖啡可被視為一種「藝術」。售賣精品咖啡及以鑽研這種「藝術」的獨立、小型咖啡店,在一些城市逐漸萌芽。
北角Brew Note Coffee Roaster的吧枱前,有一對男女正在談天說地。未幾,本來坐在四人枱的Eugenia聽到她感興趣的,立即向吧枱那邊走去,搭起話來。她幾乎每天都來,已是熟客。獨自坐在一角的女士沒有意思要加入,但聽到三人聊得興起時,又會禁不住笑。老闆Vincent在吧枱後忙着沖咖啡,Eugenia翻開每天隨身攜帶的日記本,在其中一頁畫下他的人像速寫。
這是星期五接近黃昏時份,一家小咖啡店內的風景。
從車水馬龍的英皇道向山拾級而上,Brew Note藏身於堡壘街的住宅中。兩年多前選址北角,開了Brew Note,除了覺得這一帶聚集了年輕、追求生活的中產小家庭,有消費潛力外,也希望這裏可以成為「一個讓人停泊的港口」。Vincent解釋,有些香港人生活得很辛苦、很壓抑,他想用一杯有質素的飲品,令客人離開咖啡店的那一刻會比進來時快樂、放鬆。
吧枱六個陌生人 一個下午後點同一杯咖啡自拍留念
訪問Vincent初期,問到咖啡店內的客人之間,可有產生甚麼微妙的關係,他即笑說:「你唔好諗到呢度好似深夜食堂咁浪漫喇!」後來卻又目睹他向一名女客人大叫:「搞錯呀,有台灣龍眼乾你唔幫我訂埋?」說罷Eugenia又加入對話,說台中及台南的黑糖特別好吃。隨即大家便起哄要組織團購活動。那時接近關門,Vincent已將燈光調暗,熟客們拿着咖啡杯隨意走動,店內的氛圍就活像一個深夜食堂。
由裝潢、桌椅設計,也在不經意地經營着如此「街坊」的Brew Note。就如店內有一張很寬闊的吧枱,Vincent笑說,選擇坐這邊的人,一般也是較「八卦」、願意與其他客人搭嘴的。曾試過有客人好奇旁邊的人點甚麼咖啡,一個接一個的聊起來,最後整張吧枱6個互不相識的人,竟全部點了同一款咖啡,然後自拍留念;也有熟客從事旅遊中介,一聽到身邊有人談起想去日本,他便會搭訕,自薦為對方計劃行程。
不設二人位強制搭枱 客人幫學生寫論文
這店不設二人座位,強制搭枱是店內的規矩。這也是為了打破咖啡店外那個香港街頭上,彼此冷漠相待的僵局。有客人曾走進來說「有重要嘢傾」,要求兩人獨佔一張枱,他直言「我哋呢度無呢樣嘢」。試過有學生在店內一角寫論文,寫到停滯不前時,鄰座的客人會主動開聲幫忙。Vincent覺得,社區本該如此:「街坊自己『埋欄』,講吓自己嘢、吹吓『夢』。」有時店舖關門後,他會留下炒豆,有些街坊會直接拉開門就走進來,和他天南地北聊起來。
Vincent還在唸書時,身邊的人都喜歡找他訴苦,令他一度有想當做社工。但他後來又覺得「個心有事,但睇落無事嘅人,未必咁易接觸到」,最後選擇開了Brew Note,現時店內的設計令他可以觀察到場內每一個人,適當時候可以接觸對方。
Brew Note意念取自發音相近的Blue Note。Vincent酷愛爵士樂,有時又會舉行爵士音樂會,不用額外買票,買杯咖啡便能坐下聽音樂。有些客人的畫作、著作,他覺得有意思,又會主動邀對方在店內寄賣。他更計劃日後安裝放映機,在店內播放電影。
咖啡店始終是商業場所 港人應培養消費空間意識
在這個城市要找到一個能自在地坐著的公共空間很難。咖啡店擔起了一半這樣的角色,正如有人在Brew Note讀書,有人在做兼職,有人在談天說地。但畢竟咖啡店是商業場所,一方面老闆要交租,另一方面不是每人都負擔得起動輒50元一杯的精品咖啡。
對於有些人坐一整天,只點一杯咖啡的,Vincent是有點奈,認為港人對消費空間的意識不高。
他認為,消費空間這回事很兩難,他做學生的時期,也會希望可以享受人少的咖啡店環境,後來明白到這亦是一種獨佔空間的自私行為。因為消費其實是對空間的支持,就社區而言是一種互惠互利的做法。「當然,冇人梗係可以坐耐啲啦!冇乜所謂。」他並不介意客人在店內留很長的時間,但他認為要培養客人的消費文化,幸好這間店的熟客仔都好「識做」,自動自覺加點。他直言有些港人「杯Latte放4個鐘都未飲完,由熱奶放到變凍,真係唔會肚痛?」這又是對咖啡、咖啡師的尊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