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不老】流浪者楊為厭倦海上生死　離群獨駕天涯、開展六旬新生

群體之中尋找虛榮與面子的戰場，楊為離開大概有50年。他通常一個人出發到世界某個角落，在Facebook或在路上遇到旅伴就一起騎車流浪去。
車與他之間簡單來說就是：「電單車不是一個人，我和它之間沒有太深感情，它只是一件死物，只是一個令我有感覺的載體。」感覺風、感覺路上小朋友放學時，對這個世界的好奇眼光。
攝影︰余俊亮

對大自然的敬畏、作為人的謙卑。

像他這樣一段過去

很早楊為就開始接觸屍體，1971年颱風露絲扯斷了一架正前往澳門的船「佛山號」的錨鏈，船上92人墮入百米深海，4人獲救，88人罹難，楊為是潛水員，事後潛入深海，將一具一具屍體撈起。

差不多有5年時間，楊為困在太平洋海域一個類似太空艙的加壓倉裏工作，協助海底的石油勘探過程，「返工坐直升機去鑽油平台，下水以後的人工以分鐘計算，100元美金一日底薪，進入加壓倉以後，又以海的深度計算人工，愈深人工就愈高，最深有500米。」

有天他和水裏的兄弟無聊在看鑽油台的人落貨，看見一個水手在鑽油台和補給船的中間跌了下去，「像夾住布公仔一樣夾住一個人，沒有爆腸沒有嘔血，一下子跌入更深的海又浮上水面，我們撈回他的屍體將之打包。」
不到30歲，生離死別活生生在他眼前一次又一次展現，他覺得他的人生「化」了，沒必要繼續在海底冒險。離開海5年後，楊為在騎車旅途上看見一則新聞：他工作的鑽井船Sea Crest在泰國附近海域遇颱風，整架沉沒，船上97人，只6個生還者。

離群

離開潛水員行業後，楊為突然跳到另一個陌生的池裏，到大陸從事時裝行業，他不懂時裝，主要幫朋友拓展業務，也為儲錢在九龍塘買樓，但他知道事業和樓都不是生命中重要的一塊，城市待久了，人很容易愛上荒野，而且哪裏都可以是荒野。一有假期，他又回到車騎去東南亞隨便一個山上偏僻處，山上人純樸，他可睡在當地人的家，也試過在日本的山上找不到地方睡，迷路經過一個掘好的棺材洞，他把樹葉堆一堆墊底就睡進洞裏過夜。或者連續75日紮營，出營後頭髮已到無法梳理的地步，必須剷光。

一些鎮的油站沒油，他和電單車不得已要被困兩三天，等待油車到來。又有時候和大貨車對頭走在一條公路上，一邊峭壁一邊崖，貨車尾工具箱突出一吋，足夠把他連電單車推往懸崖，他雙腳懸空雙手抓住一堆碎石奮力掙扎，好在貨車司機下車把他拉上懸崖，而上崖以後，各自回到自己車上繼續向前。一個人騎在車上，就注定是孤獨的開始，如同生而為人的過程，那無關乎同行人數多寡，只是必須經歷的生存狀態。

曾經楊為也熱中於群體，以前他揸哈利時也加入過哈利會，甚至自己搞過一個摩托車會，認真到以Partnership的形式註冊，會員每年交會費、車會定期辦團體活動。

楊為說，一堆男人的車會，大家想要的是Brotherhood，互相分享路上的經驗，也有一種滿足，只是人本是合久必分，車會人數擴張，有些人合嘴型有些人未必，開始分裂成不同的群體，車會的活動愈來愈少人參加，也失去Brotherhood的聯繫，楊為隨之把車會解散，並發現自己並不適合於人群。

和艷遇女生各自老去

朋友的時裝生意上了軌道，楊為便回港開公司做鐵路維修生意，這是他準備好的老去方式，現在一年之中他大概有9個月騎車出走，生意通常用電話搖控，股票投資也買長揸的。太太小他9歲，還沒退休，於是他用了一個最好的藉口換來單身寡佬的自由：「我現在去為我們未來的退休旅程探路。」

他很久前已為自己開Facebook。一般情況下他先是定一個目的地，出發前上網找些當地的電單車騎士，大致了解路面情況與天氣等，然後一條友隻身出發，沒有具體行程，到了當地才按照情況判斷什麼電單車型號合適，或租或買，接着在Facebook出post，問誰有興趣和有時間加入。如此一來，他的Facebook儲了一大堆電單車的相片也儲了一堆騎士朋友，隨時自由組合。

最近他在Facebook加了兩個新朋友，是兩個美國妹。正確來說他們是老朋友，七十年代尾，楊為到以色列完成潛水員工作以後，賣了電單車換一筆錢第一次去歐洲，在希臘遇上兩位美國女生，那時候大家談的是自己、是未來，離別以後寫信聯絡30幾年，談的都是人生、是過去，比如互相檢討在希臘時候3個人為什麼無法進一步發展為男女朋友，現在3個人都退休了，分開在世界不同角落一同老去也算是一種浪漫。

我在Facebook聯絡上楊為的時候，看見他有一個這樣的Post：有件T恤印了「Life begins at sixty-four」，他寫道：「我不會買這件T恤，我將會實現它（I am not going to buy this Tee shirt. I am going to live it.）」而楊為今年剛好6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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