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鞍山有睇頭】美食沙漠一點甜:惡老闆開小店紀念兩個王子
說實話,記得梨巴王子甜品棧(下稱梨巴),不是因為它的甜品特別出色。喜歡它,是因為老闆好好人,舖頭有人情味,不像馬鞍山商場裏的食肆,一張一張公式化臉孔和落單對答。
大概在7年前,當我還是大學生時,要拍一段愛情短片作功課,內容是什麼都忘了,總之要找一間裝潢浪漫的小店拍東西。作為一班「窮L」大學生,當然負不起場地費,四處找舖頭免費借場,碰上不少釘子,最後到家附近、位於新港城廣場地下的梨巴膽粗粗問,結果當然得米啦。猶記得拍完之後,幾個同學商量要不要在那裏吃點東西,但礙於要趕拍下一場口,道個謝便匆匆離去,店員也沒半點牢騷。
梨巴在商場林立的馬鞍山算是個性小店。舖頭位於商場外的地舖,右邊有一塊卡通壁畫,左邊有一堆與熟客拍下的即影即有相片,收銀處擱着薑餅人,圓型椅子裹上紅白格仔布,櫥窗也掛着至今未換的同款紅白格仔窗簾。
沙漠中细腻香滑的芝麻糊
畢業後,偶爾十一二時下班回家,飢腸轆轆,也會跑到梨巴找吃(凌晨之後就要食自己)。因為太晚不想吃茶記粉麵,而梨巴有中西甜品,更有些小吃如燒賣、魚蛋、凍撈麵等,「飽肚」之餘,不會太滯的食物。售價委實不便宜,一碗芝麻糊也要30蚊,合桃糊要34蚊,但吃得出是人手炒製的。由於甜度自家調製,比在附近吃到的糊類沒那麼甜膩。
附近也有兩三間糖水舖,清一式只賣西式或中式甜品。乜都做,一次過滿足三個願望的,在市中心只有梨巴一間,而這一帶做糖水10年沒轉手的,也只有它。
「梨巴王子」的眼淚
細看餐牌背面,印着「梨巴王子」的由來。原來它代表着一群既陌生又接近的人,以及兩滴寶貴的眼淚。
「梨巴」是英名neighbour的中文讀音,主打街坊生意;「王子」是紀念老闆兩個重要的人,讓他體會生命的寶貴,一個因癌症、另一個因意外而辭世的弟弟。
「馬鞍山人,馬鞍山事」 facebook 專頁版主之一鍾禮謙說,「馬鞍山人好似好鍾意食糖水咁,周圍都係糖水舖,市中心啲就應該鍾意做facial,勁多美容店。」
的確,馬鞍山宵夜(正餐)選擇少,糖手舖倒有好幾間。像鄰近福安商場地下新了一間西式甜品,轉角有間中式糖水舖,有不少忠實擁躉。老闆Roy說,街角那間,轉手之前的老闆做糖水賺了兩層樓,唯獨他不爭氣,不懂做生意,做了10餘年都在捱世界。
拍檔們愛稱Roy作「大爺」。大爺有一頭長髮,戴着圓圈綱耳環,右臂紋上比手掌還要大的紋身,乍看以為是個洗過金盤的黑道中人。談下去才發現他「外硬內軟」,是個性情中人。細佬過身之後,他會將剪下的頭髮捐到癌症基金會;右臂上的紋身兩個過了身的細佬的名字。
員工猶如屋企人
訪問當天,除了惡老闆「招呼」記者,還有幾個人。
「你的…同事…我應該怎樣稱呼他們?」記者問。
「拍檔啦!」大爺答。
「我哋會話係屋企人。」在旁的阿丑答。
「佢真係對我哋好好,我之前讀書都係佢借錢畀我,屋企有好多問題都係佢幫我解決。」阿兒說。
40多歲的大爺,稱阿兒做拍檔時,我頓時呆了一下。阿兒看上去,大概二十出頭。這個拍擋也太年輕了吧。大爺看我目瞪,便說:「她也做了10年啦,中五讀完書便來幫手。這些壁畫都是她畫的。這個(壁畫圖案)是我,她常說我做嘢時好惡,所以畫我在噴火。這個是她,旁邊有zzz,因為她愛睡覺,又常遲到。」
老闆好惡?我問。
阿兒說:「因為他的位置最辛苦,年紀大了,又(生蛇致)面癱,但又不肯離開水吧,不肯使人做嘢,所以成日發難囉。他又不想我們辛苦,我們又不想他辛苦,大家不斷拉鋸。不過佢唔做呢度可以做咩?唔通做看更咩?」
熱天食熱嘢 波友都養生?
大爺說:「成日好繃緊囉,我們做甜品,芒果又不能切得太多,怕不新鮮,不夠要即時再切。夏天咁鬼熱,諗住冇人食熱嘢,女人養生我明白,但打波打到成身汗,30幾度,後生仔都要熱嘢,我真心難理解喎!例如我只準備了4個熱燉奶,賣完先再整,他們爆我6個燉蛋。」
一間小小的甜品舖,家人式經營,大爺、大爺細佬傻豹和阿兒是樁腳,另外還有阿代和阿醜,都做了好幾年了。大家一星期返三四天,輪流返,唯獨大爺返足七日。下午2、3時準備,晚上8時開檔,12時打烊,做好清潔等工作,回到家已經凌晨四時多,餓的話便吃「老麥」頂肚。
大爺搖搖頭,說自己不懂做生意,只在做手作仔,做到五癆七傷,兩年前臉部因三叉神經生蛇,現在翻風落雨還會癢會痛。賺的都是蠅頭小利,每個月自己代萬幾二萬蚊,同打工無分別。
地產業旺 租金不勝負荷
明明聞說賣糖水好賺錢!
他解釋,十幾年前的確如此,自實行最低工資,愈來愈難請人,留得下來做長工的,都是自己人。租金又由當年兩萬多,加至現在的五萬多。早些年,他已有打算「執咗佢」。「大概4年前,恒地要加至六位數字,說我們一定畀唔到,轉手會租畀地產舖,本身我都打算執,所以跟熟客拍下一堆即影即有。但續租前一個月,他們又說地產舖退租了,那時好像剛好是政府有辣招(額外印花稅)。但現在又傾續租了,要加一萬幾,仍在考慮十月還做不做。」
「做到隻積咁」,賺的少,舖租又貴,為什麼還要做呢?
大爺本是核數師,一直有個「開舖」夢。當年開舖,咩都唔識,頭一星期店裏只賣紅豆沙、綠豆沙、腐竹糖水,9蚊一碗,他還記得賣出第一碗紅豆沙的心情。
「勁開心!但現在回想,那碗紅豆沙都應該幾難食,好杰(稠)。幫襯的阿姨在樓上住,之後一路有給意見,叫我們加些什麼,煮得稀一點……其實以前的人情味濃一點,這幾年,可能因為大家喜歡玩手機吧,真的差了。」
「梨巴」在 希望猶在
我問,現在夢想成真了嗎?
他遲疑半晌,道:「當然不是當初想的,當初想得太fancy(夢幻)了。但年紀大了,明白落地就是這麼一回事,沒有後悔。唯一後悔的是,這些年總有人(員工)不快離去,但總括而言,其他的都好開心。」
儘管他常將「就嚟唔做」掛在口邊,但說明做街坊生意的梨巴,當然不捨得一眾街坊。他看着一些熟客,由「毒男」竟然結到婚,再生小孩;有些拍照時,只生了兩個小孩,沒多久又變了三個;有學生哥會穿着畢業袍找他合照;有些姨姨知道他們常常不夠散紙找贖,會捧着數百元散字兌給梨巴;有熟客知道附近開了西式甜品舖,競爭大了,所以送給他們窩夫的秘方……
現階段,他仍猶疑結業與否。四十知天命的大爺說了好幾次,如果真的多做兩年,他想賺番一筆。
「他們跟了我咁多年,之後我無能力再做了,想畀多啲他們,唔通再叫佢哋跟多我兩年、四年咩?」
有賺錢大計?
大爺莞爾一笑:「其實無,得個講字。重做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得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