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年照相館】陪伴樂華街坊成長　老闆嘆終會被淘汰：由領展決定

《八月照相館》裡的余永元（韓石奎飾）曾說：「小時候，當同學們都走了，我仍獨自坐在操場上，思念逝去了的母親，我突然明白，我們最終都會消失。」甚麼都會消失，包括菲林相機、舊式照相館、一個數十年歷史的商場……
「金禧攝影沖印」屹立觀塘樂華邨34年，從菲林相機走進數碼相機的年代，曬相的人愈來愈少。站在時間洪流的尖端，李老闆嘆息，他明白照相館終有一日會被淘汰，但淘汰照相館的這股巨浪，不是智能電話，也不是市民，而是領展。
攝影：王譯揚

34年舊式照相館　凝住舊時光

一次偶然經過樂華北邨商場二樓，在一間間連鎖店舖中，看見一間綠白招牌、用紅色字體寫着「金禧照相」的照相館。玻璃櫥窗內放滿一張張裱起的照片，矇矓、黑白，讓人彷彿回到80年代。

走進店舖，穿着藍色裇衫、戴著金絲眼鏡的李老闆站在櫃檯面帶著笑容歡迎我們。在他身後有兩部半個人高的大型機器，他說一部是「沖菲林機」，一部是「曬相機」，已有數十年歷史，「但是現在已經不能使用，有零件損壞了，配不回。」壞掉的機器正如菲林相機的沒落，「八、九十年代是菲林相機的高峰期，每日平均要曬超過100筒菲林。但隨着數碼相機的興起，已愈來愈少人使用菲林相機，現時平均每三天才有一筒菲林要曬。」

菲林相機充滿未知數　數碼相機方便成主流

李老闆從抽屜裡取出一部六十年代的德國製Exakta Varex IIB菲林相機，十多年前，李先生還用這部銀黑色的相機替客人拍證件相，現在已經淪為抽屜底的老古董了。「沒辦法，論普及和方便，一定是數碼相機，走不轉頭了。」菲林相機最特別之處在於未知數，「在按下快門時，你永遠無法知道照片的效果如何，所以會有期待。」

但作為一間照相館，未知數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有時曬出來後才知道人客眨了眼睛，要再補影。」數碼相機正可填補菲林相機的這一缺漏，可以即時看到拍攝效果，眨眼、歪頭、亂髮通通可以再拍，客人又可以慢慢揀，直至滿意為止。攝影師亦因此與人客多了溝通，「例如我會告訴他們：差少少笑容啊！」

細心提供眼鏡　為人客拍最美證件相

「叮噹！」一位穿着深藍色西裝、戴黑色粗框眼鏡的男子走進店：「我想影證件相。」李老闆隨即把他領進攝影間。男子正襟危坐，李老闆拿起數碼相機——「咔嚓！」然後走到男子身旁，讓他查看照片的效果，「不如試試戴其他眼鏡。」李老闆拿出數副眼鏡，着男子從中挑選一副合適的。每拍完數張照片，李老闆都會走到男子身邊，讓他逐張逐張看，然後挑選最滿意的。

最愛拍小朋友表情多多

很多人說證件相是一塊照妖鏡，怎麼拍也不漂亮，可是相片一印上證件，便是數年。因此李老闆會細心為人客拍攝最滿意的照片，甚至提供眼鏡、髮膠，讓人客以最美的姿態上鏡。要說最喜歡的客人，他二話不說選擇小朋友，「影小朋友最開心，他們表情多多、變化很大，有時會擺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表情，十分可愛；不像成年人拍證件相，正經、嚴肅，不要說表情，有微笑已經很好。」

陪伴人客經歷生老病死

櫃檯旁邊掛着數張小朋友的證件相，有的笑得見牙不見眼，有的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鏡頭，有的側着頭一副十分疑惑的樣子，照片中的孩子都是曾經光顧他的人客，「很多都長大了，現在會回來拍學生照，好得意，好像看着他們長大似的。」照相館於1985年開業，是樂華邨的第一批商店，34年間陪伴着客人成長，也陪伴着樂華邨老去。「有客人由學生變成別人的父母，再帶自己的孩子來拍攝學生相。」

但最叫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些經常見面的人客突然不見了，有一天，他（她）的另一半卻拿着照片，叫李老闆曬一張「行街相」（死亡登記證明書相片）。他常訝異：「吓，唔喺度喇？之前先見過咋喎！」

結婚金禧紀念光顧光禧　拍一種懷舊味道

「叮噹！」一位穿着白色上衣配淺啡色外套的短髮女士走進來，站在櫃檯熟稔地道：「李老闆，我想影張全家幅。」原來當天是陳太太與先生結婚五十周年，難得三代同堂，特意到照相館拍張全家幅，「影完可以掛在牆上，很溫馨，這種感覺是用手機拍不出來的。」結婚金禧紀念，正好到「金禧」拍全家幅，是故意還是湊巧？「是懷舊。」陳太太說。原來陳太太是照相館的老顧客，「通常去完旅行要曬相，或者子女影學生相、證件相，都會光顧『金禧』，好有人情味。以前是李老闆的爸爸影，現在由仔仔影。」

「金禧」寓意財富、吉祥

說到「金禧」名字的由來，李老闆思索了一會兒：「啊！這倒被你考起，名字是我爸爸改的，我還真沒問他這名字的深意。金禧指五十年，大概他預言這照相館開五十年？」李老闆說着走向店舖裡的攝影間，原來李老先生正坐在裡面吃晚飯。他也戴一副金絲眼鏡，右耳配一個助聽器，微微駝着背低頭慢慢地吃飯。

「阿爸，點解間舖叫金禧？」李老闆在他耳邊問。「吓，金禧？」李老先生耳朵不靈，同一個問題通常要重複兩三遍，「『金』、『禧』，兩個字，清楚。」我們都一副疑惑：「『金禧』係咩意思？」李老先生抬起手指，慢慢解釋：「兩個字分開解，金，多銀紙囉！」「禧」呢？他始終沒有解釋。我們猜測「禧」有吉祥的意思，大概他希望「金禧攝影沖印」可以帶來財富和吉祥。

「金禧」能否走到金禧　由領展決定

照相館開業至今34年，能否真的走到金禧？十多年前李老闆的鄰店都是些小商戶，現在卻是八方雲集、聚興樓等連鎖餐廳。他深深嘆了一口氣，「自領展（前身領匯）接管樂華商場後，很多小商戶都消失了，我的租約還有一年多，能否繼續做下去要視乎領展決定，我只是小業主，沒有議價能力，萬一領展不讓我續租，或者瘋狂加租，我也只能結束這間照相館。」他環視照相館一周，「只能樂觀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