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屈的上半生】為生活放棄音樂 當上電子廠長:遲10年出世就好
阿屈十幾歲的時候,是培正中學銀樂隊的小號手。三十幾歲時,他是電子廠廠長。今天六十四歲,他是信義男爵樂團的小號手。他發過做音樂人的夢,想過要付諸實行,結果像很多香港人一樣,為了家庭,不得不輕輕放下,然後過着從不放假、只工作,連拖也沒時間拍的人生。
攝影:鄭子峰
從仰慕大哥開始
「我家裏人牙齒都好整齊。」他咧開嘴笑。家裏十幾個兄弟姊妹,大部分都讀培正中小學。以前75周年校慶時,大哥的銀樂隊繞學校一周吹奏。那時阿屈覺得好威風,還是小學生的阿屈只能跟同學表演猜排球,有些女生跳舞,有些在撐杆跳,所以那時他便暗自決定將來一定要加入銀樂隊。每次大哥把樂器帶回家,阿屈就趁他不為意偷偷地吹,過吓癮。他不知道大哥為什麼參加銀樂隊,但自己就肯定是因為大哥才加入銀樂隊吹小號,而弟弟屈啟鳴也是因為他而入銀樂隊吹法國號。這個真相,「𠵱家報導出街,大哥就可能會知。」
雙面人生
恰恰也是家人教他放下樂器。「以前我想過走音樂的路。」他說,但是被家人阻止了。踏入1970年代他剛17歲,那時經濟不好,很難找工作。他心裏有個大計——早上讀無線電工程學校(電子工程),夜晚讀私營的音專學院。無線電是實際科目,這樣分配剛剛好,早上做個實際的人,夜晚則離地發夢。他又想過,不如加入警察樂隊,但那年代警察形象不好,家人找了個當差的表哥遊說他不好加入。
「家人反對,他們覺得讀音樂搵唔到食。合理的。要考慮整個經濟能力和環境。最後放棄啦,去台灣讀書。」
遲十年,只需要遲十年。阿屈想。如果遲十年出世,可能一切將大不同:「音樂事務統籌處」可能已成立、經濟乘着全球趨勢起飛,自己要負的責任或者就只有自己,不為別人。那麼,做一個音樂人,搵到食就足夠。
音樂事務處的前身為音樂事務統籌處,1977年10月由政府成立,宗旨是通過器樂訓練、樂團訓練和各類音樂活動,提高市民大眾,尤其是青少年對音樂的認識和欣賞能力,從而拓展新一代的音樂會觀眾。自2000年1月開始,音樂事務處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管理。
讀最不喜歡的科目
「讀到中學,報大學,阿媽叫我報些實際科目,那就報吧,怎知道入了自己最不喜歡的那科化學工程。」阿屈說。弟弟在一旁又笑,那年他代表香港去英、法表演後,讀完中五隨家人去加拿大。他試過在那邊選修音樂,但發覺自己基礎不足,「最後還是放棄,考大學又決定讀自己不太想讀的科目,數學……」怎麼都讀了自己不想讀的?時間令命運變得柔軟一點,親近人一點,兩兄弟對望笑起來。
放棄音樂成為廠長以後
我們傾向想像那些沒有選擇的路較諸現實美好,但歷史和生命只向前進,從不回頭。阿屈畢業之後投身電子廠,性格雖直腸直肚不怕直斥老闆,卻因為很能幹,成為了業界的搶手員工。96年做廠長管8,000人,遊走大陸、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天天應酬喝酒;三十幾歲因為痛風,要打針紓緩,痛得走不了路,最後還是戒了酒,靠幾個酒筲箕同事頂上,「一個專攻紅酒,一個白酒」。
以前他從不放假,有女人打電話到廠裏直接約他燒烤,直問:「你係唔係唔鍾意我!」,他劈頭就答:「唔係,我聽日加班,唔得閒。」然後掛線。女人被拒絕,灰頭土臉地跟別人埋怨,已經主動打到廠裡去邀請,佢都拒絕我!阿屈回想過去只是笑,笑到今天六十幾歲再沒有談戀愛,也沒有結婚。「我都想,但哪有時間?以前拍過幾次拖,約了食飯我又常常甩底,點搞?於是就算了。」
大學四年級時他有次曾經重拾小號,一坐上大學樂團的凳上,所有演奏的感覺、連同悔意和疑問一湧而上:「過去三年,為什麼我沒有堅持下去?但是不能回頭,也沒能後悔,如果我當年繼續向音樂人的路走,可能今天在某大舞廳演奏,也可能像某些追音樂夢的人,畢業後浮浮沉沉,不再在圈中活躍。」拉扯之間,他在畢業之年踏上蔣經國曾經發表演說的台板,和其他三個畢業生獨自向着一千四百個觀眾演奏了短短一段樂曲。作為他告別青春、夢想、愛情,一個戛然而止的句號。
放棄音樂的年代久遠,說來倒像個夢,阿屈今天以六十四歲之齡重拾起一支小號,苦練之際,卻因腦神經感染細菌而面癱,影響了吹奏的臉部肌肉。阿屈如何和這個老朋友重新相處?詳看下集:【阿屈的下半生】60歲重拾未追過的演奏夢 剩下時間只做值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