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來的家．一】母吸毒、少女被寄養十年　「媽媽不解我的害怕」

Angel（化名）憶述年幼時見到生母吸毒：「她發羊吊、嘔白泡，我當然害怕了。我（那時）只覺得她好像想殺死我。」她怕到躲起來，反遭生母責怪：「你為甚麼要害怕？你不應該要衝過來關心我、問我怎麼了嗎？」
現在Angel已18歲，在另一個家庭寄養10年後，回到親生媽媽的家。當年母親照顧不了她，現在換她照顧母親；Angel會買飯盒給媽媽、勸她多外出走走、勸她戒毒。她說不恨母親，只是無奈——無奈母親仍未能戒毒、無奈生母至今仍不明白她當年的恐懼。
太早自立的孩子，說起過去總是淡淡然、甚少情緒起伏。也許是長期「寄人籬下」習慣了壓抑、也許是再絕望的景況她早已習慣默默承受。來了解他們心底裡不能言說的傷、骨子裡你我也想像不到的堅強。

我害怕那個陌生的媽媽

時至今日，毒品仍存在Angel（化名）家中：「好像日常用品。」她的父母從小離異、生母是長期吸毒者，「典癮」時無法照顧女兒。

Angel憶述當年為何不願與母親同住：「她平時對我很好的。但一旦吸毒後，會發羊吊、嘔白泡，想要奪門而出買毒品時更會一掌推開我，好像變了另一個人。」當時Angel才幾歲大，「當然害怕了」，常常躲起來。

在社工安排協調下，生母同意當時9歲的Angel暫時入住寄養家庭黃太家中。事隔10年，黃太說起初見Angel的印象，還是歷歷在目。「頭幾日她很『驚青』，好像很容易受到驚嚇。但不久已主動向我傾訴心事，如和生母相處的恐懼及煩惱等。後期更會玩到在地上滾來滾去，哈哈。」數星期後，Angel已接近把黃太的家當成自己的家，放膽嬉戲。「那時她喜歡玩衣服買賣的遊戲，會把自己的衣服全翻出來，標上價錢，叫姨姨扮買。」

寄養家庭的不信任，孩子從此記著

黃太家住天水圍區，Angel原本就讀的小學在黃大仙區，她住在黃太家中時因交通接送問題，一直沒有上學。約3個月後，社工找到了另一位住在黃大仙區的寄養家長Y，Angel便移送至那裡。當日一別，黃太和Angel本沒想過會再見。

然而，Angel在Y家裡過得不太愉快。「Y很多規矩，如吃飯一定要吃她盛給我的份量，吃不完會罵我。」但更令她心生疙瘩的，相信是不被信任，她舉出兩個事例。「每次我進浴室洗澡前，Y都會先把自己放在洗面盆旁的護膚品拿走，好像怕我會偷用。另外，有次她有把學校費用放入信封中，叫我轉交予學校老師，我也的確轉交了，但不知為何老師說沒收到，Y就懷疑是我偷錢。」Y甚至還致電黃太，問Angel是否有類似的前科。黃太對Angel則是百分百信任：「Angel在我家住的那3個月中，從沒發生這些手腳不乾淨的事。」

Angel多次向社工表示，希望能返回黃太家住。黃太經考慮及和家人商量後，終答允成為Angel的一般（即長期）寄養家長。「如果換了別的小孩，我未必答應，始終是長期相處，要講『人夾人緣』。」

事隔4個月回歸，黃太卻覺得起初與Angel多了一重隔膜。「她變得寡言了，不像以前甚麼都說出來。」Angel回望原因，也許是因為她已長大了一點、也許是因為在另一個寄養家庭有過不太愉快的經歷。黃太用了好一段時間，才讓Angel再次倘開心扉。

「如果我離開，媽媽會一無所有」

有前線社工表示，會盡量安排和Angel類似情況的有需要小孩、先入住近似家庭環境（home-like），如：寄養家庭。因為寄養家長通常不會同時照顧太多名小朋友，小孩才能獲得較專注的照顧。Angel和黃太當初都沒想到，這一住就是近10年。

小學時，黃太會帶Angel往某餐廳與生母見面，生母不時爽約；至Angel十多歲時，少女周末會回家與生母相聚，但只是「度假」，而非真正生活在一起。年幼時Angel曾想過回內地與父親長住，但現已打消此念頭，因父親已另娶、而Angel也開始愈來愈不捨得香港的一切。「一來朋友全在香港，二來愈大愈懂得為母親著想，如果我也離她而去，她就甚麼也沒有了。」

去年Angel快18歲，已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同時生母有穩定工作，Angel遂決定返回她與生母的家。

寄養知多啲：
－本港的寄養服務分為兩種：
－「緊急」：以電話申請，七天內入住，合約較短，每三星期要申請續約。
－「一般」：入住前有配對會議，合約較長，通常一年或以上不等，視乎個別個案需要而定，半年一次開會檢討。
－會視乎親生父母是否適合接回孩子照顧、孩子的適應情況、孩子的成長需要等等因素，而決定寄養期是否需續約。
－續約需經孩子、寄養家庭和親生父母三方同意，過程中社工會介入為三方作出協調。

一頓晚飯的時間　母女關係又賠給毒品

這次回家，Angel長大了，不再害怕吸毒的生母；甚至母女關係互換角色，照顧母親。「我不時主動問媽媽今晚一起吃飯與否。如果一起吃，我就多買一個飯盒回家。」周末她會勸母親和她一起外出走走，但生母總是拒絕。「她因為吸毒，臉上有些黑印、精神也不太好，總是提不起勁外出。」

Angel甚至曾幫母親戒毒。「一次她說想戒毒，我連續數天寸步不離她身邊、監視她不讓她碰毒品。然而我只是外出吃一頓晚飯，她又忍不住跑去找毒販買毒品。」Angel有一名同母異父的8歲弟弟，男孩現時住在兒童之家、周末回家；長姊為母，Angel不時代母親接送。

她也不恨生母，只是無奈。「我勸又勸過，幫也盡量幫了，還可以怎樣。」

淡然

吸毒過量可致死亡，其生母一直未能戒毒，更曾向女兒表示自己生無可戀：「那死就死吧。」對此Angel平靜接受：「如果這一天來到，也沒辦法，人始終有一死，她（生母）只是比較早。」那年僅8歲的弟弟呢？「那就由我盡量照顧吧，但也要他聽我的話才行，他最近很頑皮，回家只懂打機、把遊戲機收起來馬上說粗口。而且到他成年後，就有自己的世界了。」說起這種疏離的關係、說起生母如今仍不諒解她童年的恐懼，Angel沒有一絲憤慨激動，少女早已接受了每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不同的想法。

Angel與黃太相敬如賓、以那條無形的界線相處十年，請看下集。

【借來的家．二】寄養少女多了個十年媽媽　與一段沒名份的姐妹情

【借來的家．三】寄養媽媽為了獨生女 13年內照顧逾30名寄養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