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山精神隊.下】前DJ許耀斌憶亡兄經歷:社會對家屬支援不足
6呎4的Raymond看起來很高壯,頗有巨人的氣勢。人高,腳長,走路快,但這副身軀行起山來卻挫敗連連。
「我是一個運動白痴,中學時體育堂要跑山,我永遠是最後幾個,掌上壓、sit-up我都做不了,走幾步路也喘氣。」他靦覥地說。
但他並沒有因為以往的失敗而氣餒,今次二話不說便跟著許耀斌玩毅行。
讀書時,高個子的他是同學欺負的對象。從幼稚園開始,他便習慣做跟班,同學會命令他做事;中學時,同學總愛捉弄他,一次早會,有同學故意推跌他,嘲笑他「這麼高也站不穩!」累積的情緒愈來愈多,他回家後大叫大喊,父母看見了,只當是朋友間打鬧,偶爾會安慰幾句,或以脾氣差、性格不好等解釋兒子的行為,從不覺得有問題。「我自己有時也會收埋自己,不會說太多,在朋友面前更會表現得開朗積極。」
不斷堅持 從失敗中嘗試
他知道自己很不快樂,亦不懂得如何處理這些情緒,直至大專時,他連續幾晚不能入睡,一直大叫大哭,甚至出現自殺傾向,家人才帶他看醫生。這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患上躁鬱症。
慢慢地,他意識到歲月好像在不知不覺間蹉跎了,「因為這個病,我在很多事情上都無法堅持下去,譬如讀書。當我沒有讀書後,我就想,人生到底可以做些甚麼?」當時他嘗試到健身室做運動,在汗與淚的交融中堅持下來了,兩年後更順利考到健身教練牌。
曾經覺得自己很沒用,如今終於有一件事能夠堅持到底,他開始發現人生似乎不全然是失敗,有些事依然可以嘗試,例如行山。這天,行上牛耳石山後他已氣喘吁吁。許耀斌知道這個高個子重心不太穩,一直陪在他身邊,觀察他的走路姿勢,「他看起來很壯健,但小腿其實不太壯,每走一步都腳震。重心高其實容易跌,就像踩著高蹺走路一樣。我最怕他頂硬上,走不動卻不肯說出來,所以我一直跟他說話,起碼知道他還有力氣回應。」
後來Raymond行到雞公山腳便抽筋,他忍痛走了一段,最後熬不住,在牛耳石坑下山。以前跑山跑得不好,他只會說服自己不要再做一些不擅長的事,這次他反而很堅定地說:「剛才抽筋時我也有質疑自己,因為真的很辛苦,但我不會再排擠這種情緒,只會調整自己的心態,慢慢走。」他更強調,回去後會加強訓練小腿的肌肉,希望下次走得更遠。
社會支援不足 康復者需鼓勵
醫院管理局按全球數字推算,香港現時約有100萬至170萬名精神病患者,當中7萬至20萬人患嚴重精神病,佔平均人口15%至25%。面對龐大的患病人口,社會對患病者及其家屬的支援是否足夠?病人在康復後又面對甚麼困難?
許耀斌記得哥哥生前曾求助過就業輔助中心,但成效不大,一來精神病很大程度在於自己是否願意面對,二來家屬當時亦不懂得如何與患者相處,往往過度保護他們。浸信會愛羣社會服務處今年初公布的家屬壓力指數調查結果顯示,超過7成家屬對照顧病患感到困擾,其中25%家屬承受著嚴重心理困擾。曾在公立醫院工作多年的Willy亦從醫生的角度分享,指社會對患病家屬的支援確實不足,公立醫院的診症時間短,四小時一節的看症時間大約要處理30至40個病症,當中包括新症,每個症的診斷時間不足10分鐘,更遑論疏導家屬的情緒。
唯有與他們相處過,你才知道他們需要些甚麼。
康復者方面,他們要面對社交退縮、藥物副作用、自我歧視、社會標籤等問題。Jacky仔十多年來持續服藥,情況穩定,然而藥物帶來的疲倦感依舊讓他覺得自己與其他人有點不同。以今次毅行為例,他非常憂慮自己會因睏倦而影響比賽,考慮轉用長效針劑新藥,減低副作用。Raymond出來工作後,發現社會對精神病患的看法根深柢固,「覺得我們有暴力傾向,會砍人。」Willy以往不時見到病人戴上帽、口罩、墨鏡來覆診,「他們很怕碰到鄰居、朋友。」去年他自立門戶後感受更深,「很多人為了不讓公司知道他們看精神科,會要求我幫忙隱去診所的名字,有些甚至自己拿假來看病,他們不拿醫生紙,即使拿了也不會放病假。」
「他們跟我們並沒有分別,就是我其中一個朋友。」許耀斌始終強調。他知道Jacky仔的擔憂,打算在比賽時加入睡覺時間,讓他好好休息,「惟有與他們相處過,你才知道他們需要些甚麼。」
一起拉筋,一起上山,在山頂涼亭吹水,在士多吃豆腐花,Jacky仔下山時忍不住說:「我希望可以一直行,人家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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