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二】2.5元迷幻藥買一刻興奮 五次坐牢 錯過女兒出生

撰文:柯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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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多歲的雷志江曾兩次被判入喜靈洲戒毒所、進出監房五次,多年來難以戒掉的毒癮,一年便在晨曦島戒掉——但他說戒掉的除了毒癮,還有心癮。

雷至江入島戒毒前,生活只有毒品與拆家,現時的圈子則以教會為主。

【戒毒人生‧ 一】索K當嗜好 失去家庭工作 戒毒島上重拾價值

與雷志江兩次見面均在位於深水埗的教會,那裏亦是晨曦會會址。每逢星期五,雷志江下班後便會到教會崇拜,同場還有其他戒毒康復者,場面莊嚴但氣氛輕鬆。雷志江眼帶紅筋,工作過後略顯疲態,但唱起聖詩時一直盯着歌詞,狀甚投入。離開晨曦島七年,雷志江及家人的朋友圈子、家庭活動均以教會為主—因為在戒毒之前,他的生活除了白粉及拆家,便一無所有。

吸毒被捕 只覺「食得唔夠醒」

雷志江兒時居住在葵涌,14歲的時候跟朋友用五元買到第一粒迷幻藥。他們將藥丸分成兩份,每人花2.5元就買到一刻興奮。每星期與朋友的「聚會」,由迷幻藥繼而轉食大麻,之後發現兩種毒品都未能滿足,便開始吸食白粉。他把白粉塞進香煙裏,燃燒的粉末代替了尼古丁及焦油進入身體;吸食第一口時,雷志江辛苦得嘔了出來,從沒過去食迷幻藥那種快感。「嘔完給朋友笑就唔忿氣,嘔都要繼續食,第三次身體終於接受到。」當身體不再排斥,雷志江開始享受白粉所帶來的興奮及幹勁;可是,這些感覺僅僅持續了一年多。「之後食完整個人冇晒動力,迷迷糊糊;但都要食,因為已經完全被它控制了。」

由17歲的第一口白粉開始,雷志江隨身便帶着「煙仔」或「保濟丸」上班。當時他在酒樓任職侍應,每當下午落場時便躲在角落吸食。上班、食白粉、下班、再食白粉,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七年。有次他在石硤尾的舊式酒樓「開飯」時被警察掃場拘捕,家人才驚覺兒子已吸毒十年。「那次被判入喜靈洲(戒毒所)四個多月,只覺得好唔忿氣,點解咁都會被人拉,下次要食得醒啲。」雷志江樣子敦厚,談吐溫文,難以想像他年輕時常滿有不忿。

「入面有些前輩說,出來食返唔緊要,同幫辦講就唔會拉;我出來之後食返,同幫辦講真係唔會拉。所以我就繼續食,佢就繼續寫報告。」
雷至江
雷至江在戒毒所只是做體能或紀律等訓練;雖有助戒掉身癮,卻從未感受到別人的關心。

當匯報近況淪為程序

在戒毒所裏,雷志江接受紀律、體能訓練,以及日常洗衣、廚房工作,生活完全與毒品隔絕。身體縱然不再依賴白粉,但他心裏仍懷有憤恨,還未出來就跟其他人有全盤計劃。「離開前半個月,就跟其他人夾好出來後去邊度食。當日在中環一落船,便跟他們食返。」從戒毒所出來後,雷志江每隔三至六個月,就要與督察匯報近況,原意是勸戒及監督他們避免接觸毒品,但這淪為一個程序而已。「入面有些前輩說,出來食返唔緊要,同幫辦講就唔會拉;我出來之後食返,同幫辦講真係唔會拉。所以我就繼續食,佢就繼續寫報告。」兩年後,他再次被拘捕判入喜靈洲,福利官說若再犯就不會判入戒毒所,直接坐監。無論戒毒所,還是監倉,雷志江覺得這些只是「過冷河」的地方。縱使入獄五次,但每次出來又再吸毒,就像沒有結果的追逐戰。

吸毒十多年,雷志江從沒想過戒掉,甚至覺得這會跟隨他一輩子。直到30多歲時遇上太太,才醒覺不能再浮沉毒海。「有次又被人拉,但當時太太懷有身孕;我真係好唔想坐監,向法官求情後判了四個月。所以看唔到女兒出世,直到出世一星期後才放出來。」事隔多年,雷志江再提起仍感到愧疚,「覺得對唔住太太同個女,就在這個時候開始想戒。」白粉癮起的時候,身體會忽冷忽熱、顫抖,口水鼻涕不斷流出,雷志江深怕女兒看到「典癮」時的父親,所以當毒癮漸起的時候,立刻躲在房間裏偷食。「我真係好驚個女會見到,當時她已經三年級,應該知道我做什麼。」

雷至江曾經不能面對自己,但入島前他決定將過往的種種向女兒坦白。

「我覺得自己好污糟邋遢」

雷志江不能面對女兒,更難以面對自己。他每逢星期日送女兒到教堂上主日學(即宗教教育活動)後,有些家長會到鄰近教堂崇拜,但雷志江寧願坐在外面也不願入去參與。「第一次入去坐一會便走了。我覺得自己好污糟邋遢,不配聽這樣的東西,所以靜靜雞走了,到夠鐘就接返女兒。」為了女兒,雷志江四出尋找戒毒機構,但茫無頭緒。他憶起飲美沙酮時看到香港戒毒會的石鼓洲戒毒所,便趁放大假一試;怎料三日後失望而回。「我一入島,已經有人問『有冇帶嘢嚟?冇唔緊要,有冇人入到錢畀你?呢度有得買。』如果我要食為何不出去呢?所以留了三日便走了。」

第一次入去(教會)坐一會便走了。我覺得自己好污糟邋遢,不配聽這樣的東西,所以靜靜雞走了,到夠鐘就接返女兒。
雷至江

直到太太在朋友介紹下認識晨曦會,雷志江抱着嘗試的心態接受一年福音戒毒。他憶起入島前一晚試着跟女兒解釋離開的原因及過往吸毒的經歷。「我在客廳坐了很久很久,想着應該怎樣開口、講些什麼,最後決定一五一十跟她坦白。」說完那刻雷志江感到如釋重負,過往連自己也感到羞愧的事竟可向女兒娓娓道來。這時他滿臉感觸,頓了頓說:「她聽完後好平靜咁哭着攬實我,我也緊緊抱住她。個心好痛,更加不會咁容易放棄。」

每天有五個小時的課節關於信仰,雷至江笑說初時只是搬字過紙,難以入腦。

除身癮也要除心癮

從喜靈洲、監房到石鼓洲,雷志江曾嘗試不同程度的戒毒方法;但十多年後在晨曦島才能戒掉毒癮。他細想當中最大的分別是在島上感受到關愛。每個新人入島後,要在山上「新人房」住上數天至一星期不等,目的是要戒掉身癮。雷志江在「典癮」時全身冒汗、不斷顫抖及嘔吐,同工一直相伴在旁,甚至為他清洗衣物。「以前無人理,由得你典,但那次是第一次有人幫你抹汗、親手洗衫,你真係感受到嗰份心意,如果放棄的話會好唔好意思。」

戒毒除了戒除毒癮,也是重建價值觀的過程。這時雷志江的身癮已除,但心癮還未解開。他坦言吸毒因被毒癮牽絆外,還有寂寞所致。「那時住的屋邨有好多道友,認識的都是吸毒,不開心時想找個人傾訴都沒有,所以就一直食。」島上除有不同課節認識信仰,還有聚會時間,讓同工了解學員的擔憂及困難。「有個傳道人每星期將太太近況告訴我,好關心我們;即使有什麼不開心,我都可以放心跟他說。有人說他長氣,但他真是感動到我。」

雷至江逢星期五都會返教會,跟教友分享近況。

雷志江在島上三個月便習慣了規律的作息,但感到失去方向,直到機構提供水電課程,他學到一門手藝,同時找到目標。「那時讀聖經入唔到腦,但有課程後覺得有東西學,開始投入到。」島上與世隔絕,加上同工的關懷,雷志江的戒毒進程理想;但外面的花花世界才是真正挑戰。晨曦會總幹事葉陳幔利發現居住環境是導致他難以戒毒的原因之一,於是協助他們一家申請調遷,讓他出島後遠離昔日的社交圈子。過往十多年的失敗經驗,雷志江也擔心出島後會重蹈覆轍。有次他跟同工在深水埗派宣傳單張,怕遇見昔日「朋友」,一直躲在後面。「那次我真的遇到那圈子的人,我介紹他到晨曦會,他接過單張後還替我高興。當時我發現,自己已沒有再想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