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岸的人】澳門水上人來港揸小輪 天星船長：載阿仔返工最威
傳說大海有種魔力，心情不好的人會被它吸下去，然後沉下去。作為水上人，郭灶帶不欲征服大海，也征服不了，「欺山莫欺水，我小時候就感受到（魔力）。」於是，阿帶一生在海上浮沉，保持距離地享受風浪帶來的安穩，當一個天星小輪船長，以前載着歸家的人，現在載着對香港好奇的人。
攝影：盧翊銘
水上人與水手
問阿帶幾歲入行，他說出一串日期：1999年3月20日，連面試題目也記得清楚，「要我寫幾十字，為什麼喜歡這份工，我沒什麼墨水，原來做水手都要寫字。又問我有乘客食煙怎麼叫他弄熄。」
阿帶當過三行工人，腳癢，貼不實地，還是愛在水上浮浮沉沉。他原是澳門的水上人，漁民世家。家裏賣了船，他便上岸，「1999年香港工種選擇少，地盤也沒那麼多，而且覺得自己始終適合水那方面。」
他會叫非水上人家做「街上人」，改不了口，也離不開海，於是去考水手，再逐步晉升至船長。天星船員有15%來自「上岸」工作的漁民，現在阿帶訓練的新人以「街上人」為主，「有些暈船，有些企也企不穩，要慢慢教。始終不及水上人的天性。」漁業式微，水上人的『天性』大概再過一兩代便被時代淹沒。
「以前我們小船出公海好大浪，大風也不怕，見慣了。我自己行船開得更加勁。轉到維港很平靜。」以前風大浪大的海，是種冒險，有了家庭的阿帶決定駛向安穩，以後泊的碼頭就那麼幾個。「那時好多人爭做水手，覺得好威，沒想過入大公司。初時我好怕醜，以前家裏的船上都是自己人，突然陌生環境要面對好多人，見到別人點做便跟住。」
點擊下圖，揚帆出海。
不愛靠岸的人們
「他們（船員）都不愛靠岸，喜歡在外晃來晃去，岸邊熱嘛。」休息時間，水手都在船上吃飯：一碗湯，一盒飯，還有一尾魚，那是水上人的習慣，沒魚不行，沒海也不行。
阿帶一身黝黑，吹得乾巴巴的皮膚能感應到風的濕度，「我喜歡北風，不刮面，舒服。」他一直望着前方說，自從入了駕駛室，掌了船舵，阿帶的頭沒低下過，「不用怎麼看儀器啦，自己看前方，留意周圍。揸船真的要膽大心細，因為我載的全部是都是人。泊岸難過海中心航行，正如飛機降落，起飛爬升都好危險。怕碼頭的木樁彈到乘客，起點終點最難，埋岸盡量要穩，不搖一下。讓乘客覺得舒服和安全。」泊岸時，阿帶要專心，我去看水手吃飯，那碗滿滿的湯依舊平如鏡面。白髮水手坐在椅上，腰彎得很低，對面的椅當枱。5分鐘的船程，他都沒抬起頭，安靜平穩地挑魚肉。
「有風有海我就可以航行」《海賊王》的航海士說，一直謙虛的阿帶也說：「慣了，單眼都搞掂。」然後吃吃地笑。
過海的船，是我爸爸開的
阿帶只做了一年多水手，便獲上司鼓勵考牌。當船長，要先考海事處的60噸本地渡輪牌照，升為副船長，取得各種急救、救火及逃生的牌照，再累積駕駛經驗，需時6年。
「考到船長是好威。考牌官一說你通過啦，我當下好開心，成個心都跌落地下。不是開心跳起，是放下心頭大石呀。嘩，真係好辛苦，溫書要溫六個月，休息時間好像喃嘸佬，不停唸，回家也溫兩小時。當然難，公司內部考試好多，考海圖，計數。我們返十二個鐘，沒有時間去溫書，收工已經好夜。考試，要靠同事口傳的筆記，自己寫。拼命溫書。」阿帶一直說，一直說。那種威水不是從此要管約70個水手、30個船主、20多個副船主；不是載過什麼英國官員，什麼國家總理，周星馳來包船拍戲。威水是阿仔返工，不時會搭爸爸開的船，放假會一家人來坐小輪，「他小時候特別愛船，來吹風。我後來少開船，他來時打個電話來，我會去替一兩程船，落船接他，他同學會覺得好神奇『是你爸爸揸的船』。」51歲的阿帶，笑時有兩條眼紋。
大海的真正魔力
平靜的維港沒有什麼驚奇事，最多是掛上了八號風球後，兩小時內要平安地載着歸家的人，安全着陸，「看着好多人跑到閘外，有時閂左閘仲有人，我會說畀埋佢落嚟啦，我們不開口，水手唔會畀的。最後一班船，讓他上啦。」阿帶說驚險就是行船期間，偶爾有人玩鎖鏈，不小心整個人跌出船外，兩手扯着鎖鏈，雙腳浸着海水，大人小朋友也試過。傳說大海有種魔力，會把人吸下去。
「大海的確有神奇，心情好會覺得海好，心情不好或會跳海。我細細個出海已經感覺到， 有時好大個浪蓋過來，我會想個海點解咁嬲，自己都驚驚哋。」阿帶說海中央與岸邊的浪聲不同，最愛在駕駛室看日出、日落，耳邊傳來沙、沙、沙聲音。他知道駛到哪裹是最佳位置，只剩餘暉與海，就這樣看了近20年，煙花看厭了，日落不會。「好奇怪，我和太太一上船就好開心，我們每晚到在海邊散步吹風，聽浪聲。」大概大海真的有種魔力，使阿帶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