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神奇小子・殘疾運動|如何改善運動員的待遇不平等?
「我返去跑步嘅話,每個月政府津貼得3000蚊咋。」在電影《媽媽的神奇小子》中,為香港奪得六面殘奧金牌的田徑運動員蘇樺偉,在父親因傷住院後為了幫補家計,暫時退出體壇,在舊隊友「阿雞」的公司做速遞員。臨近2008年北京奧運,蘇樺偉教練到他工作的地方邀請他回到田徑隊,而蘇樺偉便對教練說:「我返去跑步嘅話,每個月津貼得3000咋!」儘管電影尾聲蘇樺偉還是回到田徑隊訓練,並在2008年北京殘奧取得T36組別200米賽跑金牌,但蘇樺偉媽媽仍需要為他接下大量廣告拍攝工作去維持生計。
拍攝廣告本來不應是運動員的工作,但由於他們的資助過少,才需要以其他職業為生。加上,廣告商只會找表現突出的運動員拍廣告,如果沒有彪炳的戰績,恐怕運動員只能找其他工作,甚至放棄運動。問題是,難道殘疾運動員就不應該與健全運動員「同工同酬」嗎?
香港殘疾運動員一直受社會不平等對待,例如政府及商界發放給健全運動員的資助及獎金,比殘疾運動員多出一倍有多。根據體院對殘疾運動員的每月生活資助表,全職精英項目運動員每月資助由$9,720(精英丙)至$27,000(精英甲+)不等;全職非精英項目運動員每月的資助額每月$2,110(精英丙)至$7000(精英甲+)。最令人詫異的是,一名殘奧金牌得主(精英甲+)每月可能只得7,000元資助,可見蘇樺偉在電影所說的每月3000元資助並非誇大其詞。另外,恒基傑出運動員基金會向奧運金牌得主發放500萬獎金,殘奧金牌得主卻只有80萬,相差6倍有多。
「因為歷史原因,政府對健全運動員的着眼點是讓他們去爭取佳績,但對於殘疾運動員來說,着眼點較多是他們的復康及社會融入,所以他們一早在資助模式已有分別。」中大體育運動科學系教授薛慧萍認為,在旁人眼中或許雙方的資助或獎金差距極大,但就過往的金額而言,雙方的差距正慢慢縮窄。
根據恒基傑出運動員基金過往獎金數字,2012年奧運金牌獎金為30萬,殘奧金牌3萬,相差10倍;今屆奧運金牌與殘奧金牌的獎金差距則縮窄至相差6.25倍。另外,由2017年施政報告提出推行「殘疾運動項目精英資助先導計劃」至今,政府投放的資源亦由當初的1億翻了2倍有多。「我覺得政府對平等對待殘疾及健全運動員是有意識的,值得鼓勵。(資助金額)是否真的能夠一登天?對未來增加資助金額,我認為還是要政府與持份者討論。」被問到現時政府應如何改善殘疾運動員待遇,薛慧萍提出四個改善方向。
方向一:檢討各類型殘疾運動員津貼
眾人皆知各持份者提供予殘疾運動員的資助奇少,但到底如何分發資助方為最合適?薛慧萍解釋,政府有定期檢討資助計劃的評核準則,而政府對殘疾運動員的資助開始更多元化。但她認為,即使生活津貼平等,也未必等於他們得到平等的資源分配。殘疾運動員需要用到的器材比較多,例如輪椅劍擊、羽毛球等,運動員除了需要一把「好劍」、一枝「好球拍」外,還需要一張符合比賽規格、與運動員契合的輪椅——比賽輪椅與運動員日常代步的輪椅有極大差別,加上激烈比賽容易令輪椅損耗速度快。
「是否應該根據每個項目、運動員的水平去為他們提供全方位的器材資助?殘疾運動員需要用到的器材比健全運動員需要更多,與其提供『一筆過』資助,是不是更應該根據他們的需要提供不同的資助類別?」薛慧萍問。雖然香港殘疾奧委會暨傷殘人士體育協會(下稱HKPC&SAPD)會提供訓練儲備金予運動員購置運動器材、提供交通和膳食費,但金額較少。因此,政府及各持份者應繼續檢討資助金額、數量等,令殘疾運動員能在無須擔心生計的情況下專注訓練。
方向二:提供進修機會
薛慧萍指出,有部份殘疾運動員因殘障程度嚴重,無法與健全學生一樣就讀主流學校,更有部份人未能就讀大學甚至中學未畢業便開始工作、訓練。她認為,他們在這些特殊的限制下,未來或許希望報讀進修課程,為他們增進學歷,為他們的退役安排作部署。但現時未有明顯的殘疾人在職進修補貼,只有在職培訓計劃。因此,政府及持份者應考慮為殘疾運動員設立進修基金,讓他們能減低進修證書課程或大專院校的財政負擔。再者,兼職運動員要分配時間進行訓練,未必每一個進修課程都能夠配合他們的訓練時間,持份者或可為他們尋找合適而有興趣的證書或學位課程。
方向三:提供就業支援
在現時資助不足的情況下,有不少殘疾運動員會選擇做兼職運動員,在不需訓練的時間裏工作,亦有人希望在退役後可有份穩定工作維生。薛慧萍建議可為運動員提供就業支援,例如就業諮詢、工作轉介、實習機會等。
另外,退役後的工作支援同樣重要,薛慧萍舉例指,前香港輪椅劍擊代表張偉良,及前香港殘疾馬術代表葉少康,是香港殘疾運動員退役的模範。張偉良現時擔任不少公職,積極推動傷殘人士福利;葉少康現為中港文化交流促進會主席,舉辦過粵港澳大灣區實習計劃以增加年青人的就業機會。她認為,他們是退役殘疾運動員的模範,可先穩住將退役運動員的心理。
電影《媽媽的神奇小子》中,蘇樺偉曾在北京奧運前當速遞員養家,其已退役的隊友阿雞亦然,而且速遞公司對待員工的態度惡劣。若政府、社福機構等持份者能夠提供更多諮詢或介紹,與僱主合作提供就業崗位予現役或退役運動員,或能減少運動員的工作壓力、確保運動員的工作質素。政府亦可考慮與已退役的運動員合作,提供就業講座,讓運動員更了解退役後的工作可能性,同時減少對退役徬徨感。
方向四: 退役後的保障
「不如你睇吓個銀碼先⋯⋯其實有咩諗呀,最賺錢係呢個時候㗎啦偉仔。偉仔有冇諗過退咗役之後做咩?香港地,一個正常運動員退咗役都難搵食啦,何況偉仔。」在電影中,運動經理人向蘇樺偉母親如是道。確實,香港對殘疾運動員的退役後保障可謂「寥寥可數」。現時不論健全或殘疾的精英運動員,只要他們在亞洲成年錦標賽取得獎牌、最少全職8年,退役後可透過「精英運動優秀表現嘉許計劃」申請一次一筆過款項,由港幣24.5萬至98.4萬不等;至於「香港運動員基金」,亦可為每個專上學位課程提供每年7萬元,以及每個短期運動證書課程提供2萬元的進修資助。但是,退役殘疾運動員卻不像健全運動員一樣有退役就業保障,只有「運動發展及支援基金」資助運動員參與工作坊、研討會及會議等,最高資助額為活動的一半。就以上的資助內容可見,殘疾運動員退役後可謂如同「棄子」,不少退役運動員在亦曾公開批評,單靠政府資助根本無法維生。薛慧萍表示,如果政府及持份者可以盡早做好上述提到的方向二、三,便更能協助運動員適應退役後的生活,盡快找到自己合適的工作。
社會、政府往往「輕視」對殘疾運動的重要性,卻又期望精英運動員能為港爭光。可是,參與殘疾運動員的待遇與它的社會價值及運動員表現往往相輔相成。政府或社會對於殘疾運動員的態度,會直接影響殘疾人士參與運動的意願。精英化與普及化是不能分割的係體育政策方向,有更多殘疾人士參與運動,才會生出更多有潛質的運動員;相反,「如果家長知道原來做運動員也會有很好的退役保障,他們自然會鼓勵孩子參加。」薛慧萍表示,精英運動的配套固然重要,但不能夠缺乏特殊學校的體育配套。先要令特殊需要的學生對運動產生興趣,方可慢慢培訓至精英水平。
再者,運動是最容易令殘疾人士融入社會的途徑。薛慧萍解釋,有不少「殘疾」運動項目不只殘疾人士可參與,健全人士亦可共同參與,例如坐式排球,參加者殘障與否,亦不會影響排球的玩法。她曾與賽馬會合作創立「賽馬會『運動無界限』青少年展翅高飛計劃」,讓特殊學校學童能夠多參與高強度運動,保持身心健康之餘,亦會邀請健全學童與殘疾學童共同參與不同運動項目,令雙方互相理解,「性別、年齡、種族都可以共融,那傷健也一定可以。」公眾教育對於社會共融極為重要,政府平等對待殘疾運動員亦是公眾教育重要一環。如果政府無法帶頭表現對殘疾運動的尊重,恐怕難以令香港達至傷健共融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