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潮】國安法後,港人為何選擇移民?
香港並非第一次面臨移民潮,為何會在當下面臨人口老化於勞動力流失的雙重壓力?過去移民潮引發的社會問題又是如何解決的?
承接上文:【移民潮】國安法後,誰在計劃移民?
不像以往有出有入
葉兆輝回應,以1989年的移民潮為例,當時儘管有大批港人移民,但殖民政府在同一時期推出「玫瑰園計劃」,即「香港機場核心計劃」。該計劃是香港一項規模龐大的基礎建設發展,以在大嶼山赤鱲角興建新香港國際機場為核心,涵蓋十項核心工程;目的在於強化香港作為航空中心的地位,穩定香港市民對未來的信心,並且以創造就業等方式挽留及向全球招徠人才。
「當時的大學擴張得很厲害。」葉兆輝憶述自身的經歷:「我當時在澳洲剛剛讀完博士,就有人來對我說你應該去香港,現在有很多機遇等等。我也是因此回到港大。所以當時的情況是,有人在離開,也有很多人回到香港。」
1997年回歸後的情況與1989年後類似,同樣有大量移民港人回流。「當時的人們處於一種比較『不確定』的狀態,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所以是抱着先走出去再做觀察的心態去移民。」葉兆輝說,「後來意識到主權回歸後好像沒什麼變化,就選擇回來。這種有人來又有人走的狀態,對於一個社會而言是比較健康的。」
對於今次移民潮後會否再次出現移民回流的情況,葉兆輝並不樂觀,「人們還有那麼『不確定』嗎?」
在處理醫護移民的個案中,傅耀緯常常與客戶談及為何會選擇移民及未來的計劃。「醫護選擇移民的原因,首先當然是對當下的局勢比較悲觀。」他說,「港區國安法」引發了香港社會對未來的普遍焦慮和不安,「大家好像已經確定了香港未來會存在什麼問題,比如言論自由、出版自由、人身自由等等會受到限制。許多醫護人員之前參與罷工,也會擔憂未來會不會秋後算帳。」
出走非全因政治局勢
然而,對未來政治局勢的憂慮並非推動人們做出移民決定的唯一誘因。「香港醫護人員工作非常辛苦,工時很長,基本上沒有自己的生活,收入也算不上高。」傅耀緯解釋,「醫護人員移民首選的美加澳都有比較好的待遇。像台灣也有醫護技術移民,但由於那邊人工較低,大部份人不會選擇。」
「另一個基本上所有人都會考慮到的因素,就是子女的教育問題。」傅耀緯說,「香港目前的混亂局勢,以及長期以來的填鴨式教育,都讓有子女的家庭開始思考這裏究竟是否適合下一代的成長。」
早在反修例運動前,子女教育問題往往是香港中產及以上家庭選擇移民的主要原因。司徒建強憶述,近年來東南亞國家也成為了港人移民的主要選擇,其中,馬來西亞往往是育有子女的已婚夫婦的首選。「不僅僅是因為這些國家移民門檻低、價格平,最主要的原因是馬來西亞有很多與英美教育接軌的國際學校。大部份人移民都是為了讓小朋友接受更好的教育。」司徒建強表示,反修例運動爆發後,大量客戶要求加快辦理移民手續的進程。
「無論是黃還是藍,家長都會覺得當下的香港不適合小朋友專心讀書。」司徒建強補充,「他們會擔心學校的教育與言論環境,擔心小朋友上街參加示威會有危險,甚至被拘捕等等。」
可見,香港之所以至今未能成為「我們的地方,我們的時間」,不僅是由於去年以來的政治風波,亦關乎香港當下的深層次矛盾。而要認識香港移民潮的發生,理解港人對政治環境的悲觀固然重要,但也不能脫離香港長期以來積壓的社會經濟矛盾。
2019年9月,新華社發表文章《沉重的底色與扭曲的方向—香港修例風波背後的一些社會深層根源》,文章分析了港人種種生存困境,包括經濟結構與社會資源分配嚴重失衡,導致青年看不見未來;樓市嚴重扭曲,使佔香港人口多數的中產階級帶着「高收入」的光環,卻與基層一起艱苦度日;社會整體在無日無之的政治鬥爭中不斷蹉跎。當中提及看不見未來的青年與艱苦度日的中產,正是此次移民潮的重要人口組成。
港府無力解決香港當前面臨的政治困局,亦未能破解長期積累的深層次矛盾,這二者成為促使人口外移的「推力」,迫使香港社會的中間力量選擇離開。
政府不怕人才流失?
「香港沒有什麼特別的資源,我們只有人才。如果失去了人才優勢,香港會怎麼樣?」葉兆輝不無擔憂地說。他分析,香港作為一個僅有700萬人口的城市,八間大學中有四間名列世界前一百,這正是香港能擁有人才優勢的原因,而香港的金融、貿易、旅遊業等服務性行業的發展均仰賴人才支撐。
此外,培養人才的社會成本亦不能忽視,葉兆輝說:「移入地區當然願意招攬教育程度高、技術水平高的人過去,因為他們沒有花費教育資源培養這些人,就能夠享受這些人在本地工作創造價值。為了培養人才而投入資源的移出地社會就可能存在一定的損失。」
然而,令葉兆輝憂慮的是此次移民潮並未能引起港府的足夠重視。「前面提到這次移民潮可能造成的雙重問題,我預估它將對香港的人口結構造成嚴重影響。」但對香港政府而言,人才流入似乎從來不是問題。
「香港沒有憂慮過人才招攬的問題—港府理所當然地認為大家都想來香港,而他們牢牢掌控着人口流入的數量。好比水龍頭,只要開大一點就有更多人進來。現在大家擔憂香港會變成另一個普通的中國城市,那他們為什麼還要來香港,而不去物價水平更低的深圳、廣州、中山呢?」葉兆輝問。
葉兆輝認為,港府當務之急在於不要再推動人口外移,同時思考如何引入國際人才,以保持香港的人才優勢。「這樣做的前提是允許建設性反對派的存在。」他說,「一個社會應該是多元的,允許各種各樣的人存在—尤其是提出反對意見的人。」在葉兆輝看來,香港正在喪失其包容性,「就好比一間公司,大家都唯命是從、不加反思,那麼這間公司還會有創造力和競爭優勢嗎?政府急需反思如何回應反對的聲音。」
此外,以長遠視角為香港深層次矛盾破局亦迫在眉睫。「許多客戶並不擔憂香港未來的經濟發展,也表示有意向在拿到(移民)身份後繼續回香港工作,因為這裏適合賺錢。」司徒建強說,「但這裏是否適合安居樂業、是否適合小朋友成長,就是需要我們去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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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於第220期《香港01》周報(2020年6月29日)《年輕化、平民化 新移民潮帶來雙重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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