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睇你幾時死．影評】失敗的爆米花電影
《睇你幾時死！》（Why Don't You Just Die）在2018年已經在國際電影節露面，一直只聞其聲。或許也是因為疫情，令到片商願意嘗試把這樣的作品在戲院放映。又是好奇，又是盼望，於是立刻買票探探究竟。這是一部俄羅斯出品的電影，俄文原名叫《Papa, Sdokhni》（爸爸，去死吧），直譯頗有點大逆不道。導演基里爾索科洛夫自己寫劇本，之前拍過三部短片，《睇你幾時死！》是第一齣處男首作長片，在數個奇幻影展都有收穫。
撰文︰寇斯珮
這部電影主要賣點並不是故事，不過，照例都要介紹。麥威帶着鐵鎚來到女友家，要為曾被父親侵犯的女友奧莉婭報仇，奧莉婭的父親安德烈是大隻佬警察，兩人見面後很快打得不可開交，麥威卻想不到故事並非那樣簡單，在二人交手的過程中，變數一個接一個出現。
之所以講劇情不重要，因為基里爾索科洛夫顯然更注重視覺表現力。從一開篇，麥威還未進入女友家，導演就努力通過剪輯和特寫營造懸念，在臉部、鐵鎚和周圍環境之間不停切換，手法甚至可以說繁複到有些花哨。但這還只是開始，導演在之後的100分鐘有如廣告導演上身，玩到天花亂墜。他甚至打亂了時間線，按照不同的人物支線講故事。
這是源自上世紀八十年代美國MTV文化盛行之後的視覺審美，部份也是昆頓塔倫天奴等地下導演在九十年代中成名之後引發全球青年追捧的緣故，前段時間推出新片的佳烈治也是其中之一。這種手法沒有問題，但也很容易暴露出導演本身的缺陷。
電影是一種奇怪的藝術，它需要全局觀，也需要在細節上精雕細琢。基里爾索科洛夫在細節上全情投入，希望把每一格玩到最盡。在男主角麥威進門和安德烈夫妻有基礎互動的這一段戲，導演特別刻意地賣關子，製造了許多欲言又止的情境，使得整個敘事停滯，僅僅是賣弄懸念已經花去了15分鐘。中間另有一段男主角在浴缸的戲，導演也特別花很多鏡頭特寫他在浴缸的狀態，他的手、腳和五官，輔以大量強烈的音樂和音效，力求將整件事做滿。
關於電影的討論，常常被混為一談的是，討論技術和風格審美的兩種方向。探討技術時人們應該講的是有沒有做，以及有沒有做到。可是研究風格審美就不能只是說有沒有做，必須談及怎樣去做，做到了怎樣的程度。若討論《睇你幾時死！》的風格，不能只看導演是不是在用音樂錄影帶般的視覺語言，昆頓塔倫天奴般的節奏和敘述方法，還必須看這些影像和時間線的安排是否合理，會不會太過度。
《睇你幾時死！》可說是一部非常刻意、味精非常重的電影。導演一心希望自己的影像在每一刻都對觀眾帶來震撼，無形之中卻成為賣弄，並沒有將自己和觀眾放在同一個位置，過分的賣弄最終變成傲慢，變得居高臨下，以填鴨的速度，一股腦餵給觀眾。
基里爾索科洛夫就這樣張揚地把故事講了下去，從麥威、安德烈、奧莉婭等人的不同角度剖析人物本來是好事，但導演把這些人物都用很聳動的方式拍了一遍，並不真誠。這種聳動的態度也遍布在整部電影裏。導演的每一幀畫面，每一段對話，每一段表演，都是為了製造出刺激，而不是真心向觀眾講故事。對他來說，人物、情節、畫面和音樂彷彿都只有功能，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整體。
不把電影當成整體，一味只賣弄，最後的成品只會變成無謂的刺激。最終我們發現，《睇你幾時死！》表面上很風格化，像是一部作者電影，但它本質上是一部爆米花，觀眾只能抓到一些很粗淺和不真誠的碎片，或者根據情節自行帶出一些對現實的聯想，它卻不是從根本上提供思考和感受的作品。
《睇你幾時死！》甚至不是一部好的爆米花電影。爆米花電影一定是從觀眾真實的慾望去考量創作，而不是只靠導演單方面想像觀眾應該喜歡什麼內容和呈現手法。好的爆米花電影可以讓人在戲院滿足地度過兩個小時，而不是如坐針氈地虛耗時光。哪怕是宣傳裏大肆強調的血腥場面，看來也不過如此。它甚至沒有必要被評為三級影片，連IIA都未能達到。
或者從另一個角度，它也說明如今導演要具備原創的風格及交出真誠的創意尤為不易。因為我們身處在資訊漩渦，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停止思考什麼是美，什麼是創作，但這些都是非常核心，不可缺失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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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於第218期《香港01》周報（2020年6月15日）《《睇你幾時死！》失敗的爆米花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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