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主之作．影評】糅合歷史藝術 反思納粹政權
《無主之作》（Never Look Away）是一齣以上世紀德國為背景、糅合歷史與藝術兩大元素的大片，片長超過三小時，兩位男女主角亦青春可人，堪比當年《鐵達尼號》的一對金童玉女。本片各方面都水準上乘、紮實穩妥，因此亦獲提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只不過，電影卻嫌穩妥過度，欠缺驚喜，最終失落大獎，誠屬理所當然。
史詩式電影往往被看高一線，長達189分鐘的《無主之作》，觸及德國納粹黨、東德共產黨等歷史課題，展現那個時代的德國人——尤其東德人——如何經歷一場又一場的「災難」；而在藝術上又涉德國表現主義，以至後來一波又一波的藝術革命，包括達達主義、新客觀主義、抽象表現主義，以及社會主義中的現實主義等。凡此種種，可見本片題材何其恢宏，佔盡了高地與優勢，故不難贏得掌聲及獲頒獎禮青睞。
然而，有關反思二戰與共產的電影，總有「政治正確」框框，言志訊息大同小異，何況導演馮多納斯馬克（Florian Henckel von Donnersmarck）亦拍過相類似題材的《竊聽者》。戲中特別之處，乃將主要舞台定於東德，兼而涉入藝術元素；可惜，即使劇情尚算扣人心弦，起承轉合亦充滿劇力，但整體仍嫌萬變不離其中，一路看來只覺陳腔濫調。其實，論共產「溝」藝術的話，前年殿堂級導演華意達（Andrzej Wajda）的波蘭電影《殘影》，便絕對玩得更好了。本片另一看點，乃在演員與人物設定方面：兩位年輕的德國主角固然吸睛，前途無可限量，而飾演醫生的要角亦戲味甚濃，劇照裏他排位最前，亦是對他演出的最大肯定；三人縱非荷里活熟悉的面孔，但看畢電影，觀眾肯定留下深刻印象。
總的來說，《無主之作》是齣四平八穩大作，不辱史詩式電影之名，惟要說是經典級嗎？則嫌不夠獨特了。
《無主之作》帶領觀眾遊走了納粹德國、共產東德及資本西德的時空。經歷其中的主角Kurt（Tom Schilling飾），到底有何心理變化？他最後跟愛人Ellie（Paula Beer飾）一起逃至自由國度，又怎樣尋找自己的藝術風格？本片英文片名為《Never Look Away》，正正道出電影呼籲大家正眼凝視真相，因為真相總有美麗一面，這亦是Kurt對歷史和藝術的答案。
電影反覆諷刺納粹德國如何磨滅人心，人們連思想上的自由意志都被扼殺，更遑論身體上的自由。音感異於常人、又愛自由裸體的Elisabeth（Saskia Rosendahl飾）被納粹政府捉入醫院，繼而被強制絕育，最後被殺於毒氣室，正是一大展現。背後操刀的是Professor Seeband（Sebastian Koch飾），電影多番提醒大家，他略帶人性，但在效忠納粹的前提下，他不介意自己滿手鮮血。後來Professor Seeband告誡Kurt必須力爭上游，在納粹倒台後也不介意變節共產，彷彿全無意識形態及原則可言—除了攀上階級高位。他對鏡試衫一幕，便有畫龍點睛之效。
Professor Seeband這位在納粹與共產時代均左右逢源的角色，正正道出一點：沒有自我、服從當權者，就是成功之路。
藝術乃貫穿全片的自由象徵。「不自由，毋寧死」，Kurt毅然放棄投身共產陣營的光明前途，路向選擇跟Seeband相反。目睹西德藝術眼界大開後，Kurt最後能夠成為真正的藝術家，「Never Look Away」既指引他正視自己人生、自己歷史，更重要是，沒有自由土壤，就不能形成自我。Kurt的自我正由過去遭遇的人與事所塑造，恰似其畫強調連貫性及相互交疊。電影最後一幕， Kurt仿傚Elisabeth聽巴士響號，堪稱是一場自由的交響樂，在極權觀念下此等怪異行為絕對是容不下的。Kurt畫Ellie裸體落樓梯的成名作，不單是自由的重大體現，也是他眼中「美」的自我反映—還有什麼「美」勝過自己愛人？雖則他跟電影原模的畫家李希特（Gerhard Richter）一樣，模糊化自己跟畫作的聯繫，故作品被稱為「無主之作」。
無論如何，批判納粹黨和共產黨的電影多如繁星，時至今日仍以此為題材多少有點不合時宜，也別論來來去去均「三幅被」；Kurt與Ellie反抗Seeband，不管是似《鐵達尼號》抑或更像《羅密歐與茱麗葉》，同樣帶點老套。尚幸的是，三位演員皆有上佳發揮，藝術元素之多亦使人目不暇給，是故整體觀感扳回不少；否則，《無主之作》只怕淪為歷史洪流裏又一齣批判納粹和共產的電影罷了。
上文刊登於第163期《香港01》周報（2019年5月20日），原標題為《《無主之作》糅合歷史藝術 反思納粹政權》，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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