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六四工人領袖韓東方擬出選 信港未玩完:民主黨參選尋可能
民主黨爭議參選立法會取態之際,一個對黨內年輕一代相對陌生的臉孔,上月突現身會員大會,面對有聲音指「無黨員表明參選,黨便毋須表態」時,他起身發言,用半鹹淡的廣東話為僵局覓破口:「那我現在表示,我參選,算我一個!」
他是韓東方,六四民運工人領袖、89年的北京鐵路工人,當年領導廣場上最大的工人組織「北京工人自治聯合會」,軍警鎮壓後走進監獄,到93年被驅逐出境「流落」香港。28年無法踏足內地,但一直堅持推動內地工人權益運動,靠的只有電話和網絡。韓東方半生投身工運,都在「不可能中尋可能」。
邀訪之初,這一段韓東方口中的「參選插曲」未發生。到訪問當日,他笑言是臨時起意,主張參選因為他不認同、亦不接受香港「Game Over」(玩完)的判斷,認為只是「Game Change」(規則改變),制度空間再小都要參與,因為「尋可能」是他每日工作內容,也是他後六四人生的總結。
在改變的遊戲規則中尋可能
選舉大改制後,外界最關注泛民大黨民主黨去向,「參選救兄弟」、向中央示好、政黨存活⋯⋯通通不是韓東方「起身」的原因,他稱甚至沒考慮過黨內甄選、選委提名等技術問題,關注的只是香港人對未來的判斷:「在放大效應下的群體恐懼,人們一個個離開、一家家離開,這種信心坍塌⋯⋯算了,沒得玩,Game Over,是我不能接受的!」不放棄,就要在改變的遊戲規則中尋可能,「(政府)放不放行是他的事,我選不選是我的判斷。」
12月舉行的立法會換屆選舉,議席數目由70席增至90席,但直選議席由減剩20席,其餘30席來自功能組別,以及重設選委會界別40席。所有立法會候選人,均須取得選委會五大界別提名,經資格審查委員會確認擁護《基本法》及效忠特區,方可入閘。
韓東方2000年取得永久性居民身分,2004年立法會換屆選舉是他人生首投,「我打上領帶,穿得整整齊齊,然後從家到票站不到一百米,那是我人生活到四十幾歲第一次有投票權。」諷刺的是,當屆立法會全面取消選委會議席,增至半數議席由直選產生;但時隔17年,選委會議席今屆「復活」。當年投選的李卓人,現時正在服刑,早前被起訴「煽動顛覆國家政權」,所屬的支聯會及職工盟亦解散。
韓東方說反修例運動失敗,政治局勢惡化、參政空間縮小,要證明前方絕路,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但絕不應成為放棄的理由,「我們的存在,是要推動社會進步,就是要⋯⋯尋找可能,再從中找最可能那個。」
避免情緒綁架 不罷選為黨員換空間
韓東方以過往卅年的工運經驗,說明弱勢如何在夾縫中生存,「社會就是這樣,不是一步一步朝向你期望的未來,面對不同結果,最應該避免的是被情感綁架,被恐懼綁架。」他停頓了幾秒,說起民主黨大會。
「選舉要贏,如果參選,是陪跑或者輸,那為什麼要參選呢?」席上這種質疑,驅使韓東方站起來發言,他稱不能預視未來是客觀事實,但認為「不要還沒走就放棄」,即使空間有限,仍可在做一些事試圖改變。
他之後再次發言,就是那一段參選插曲:「我聽到說,『現在為止沒黨友表態(參選),那黨也毋須決定參不參選。』那是雞和蛋的問題,對黨員而言,如果黨決定去的話,那會有一個重要的reference(參考),會考慮去不去;如果黨決定不去,那也就不想了。」為了創造這個可能性,對韓東方而言,參選有何不可?
自嘲黨內最不夠資格參選
2010年加入民主黨的韓東方說,表態參選是臨時起意,未經深思熟慮,自嘲可能是黨內最不夠資格的人,「沒有做過香港社區工作,廣東話又不好,近卅年生活在香港,做的都是大陸的事情(工作)。」主選、棄選或各有道理,而工會背景令韓東方不情願放棄這塊「半霉麵包」:「把發霉部分扯掉,我覺得還可以吃。工會的人整天就在想,哪裡妥協最好,先實現了一部分,再往下一步走,一點點走。」
民主黨大會最終沒落閘,交由中委會定甄選程序,有意參選者須取得該黨五大地區支部共40個黨員提名。韓東方在大會後沉澱了幾天,訪問當日甄選門檻未出爐,被問到會否履行承諾,他稱:「既然說了,至少看看有甚麼程序,這對我來說是全新的,沒想過會去選舉,但58歲了,又有甚麼了不起的?」
韓東方笑說如果程序簡單清楚,「一個人就可以,無非打個電話、寫個電郵報名。如果比這更多,過去我在民主黨都不活躍,在所有區(支部)都要提名,那可能就比較麻煩。」但他稱不在意這些技術細節,包括過了黨,還有選委提名一關,「日子好的時候,技術層面會考慮多一點,包括過往民主派的配票。但現在,更多是原則上,不應該選擇棄權,贏不贏是另一層面問題。現實下怎麼辦?把輸當成遊戲一部分。」
▼▼▼▼9月26日民主黨特別會員大會▼▼▼▼
入黨緣由?民主黨晤中聯辦 覺有希望
妥協、談判是韓東方深信不疑的做事方式,他承認極具爭議,亦不排除會引起誤會。正如2010年,回歸後第二次政改,民主黨歷史性走進中聯辦。這一幕,導致韓東方加入民主黨。
「嘩!破天荒第一次,跟中央代表直接面對面溝通、協商、談判!」看著電視,韓東方嘖嘖連聲,其後致電與會的時任民主黨主席何俊仁申請入黨,「他問為甚麼,我說看到了雙方成熟,覺得有希望。」
破冰後,北京接納民主黨改良方案,成為回歸後唯一一次成功的政改,5個新增的區議會功能界別議席,交逾300萬選民投選,立法會具直選意義議席首次過半,在70席中佔40席。但與此同時,引起很多泛民支持者反感,認為民主黨背離民主原則,導致民主陣營決裂,往後多場選舉中民主黨接連遭狙擊。
十年人事,政治局勢天翻地覆,韓東方指外國輿論可以說香港「Game Over」,「人家說得起,因為人家有自己的事情,但香港是我們的香港,就是我們的全部!」他倒抽了一口氣,用廣東話說出他對香港的態度:「我們⋯⋯⋯輸唔起㗎!」
預視泛民前路艱難 除參與別無選擇
「民主派和港府、和建制派甚至北京,有沒有未來?不知道,但如果連開始都沒有,那一定沒未來。那開始再說吧,也許有微不足道的改變,會令人沮喪,也可以作為一小步的開端。」韓東方相信民主派的未來會很艱難,不再有大遊行氣氛,面對新規則、要宣誓效忠、不確定性更大。
特別是民主黨,作為一個政黨,需要反問自己:「對七百萬香港人來說,是不是遊戲終結了?這需要首先作出判斷。」韓東方說89年六四以後,被驅逐出境,在職工盟及基督教工業委員會的支持下,繼續在香港從事工運,創辦了中國勞工通訊,「讓我人生有了一些意義,沒有停留在早期階段,香港對我有恩,香港收留了我。」他希望港人不要讓自己絕望,必須克服情緒綁架。
飛蛾撲火也是飛蛾的命運之一,不撲火,一隻飛蛾也只活一季而已,能活到下一年嗎?不要想太多,如果想那麼多,把細節都想好了,那連呼吸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