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菲擴大聯合軍演:中國外交上失去了菲律賓?
導讀:菲律賓海上巡邏隊日前與中國海警船發生激光照射事件,導致中菲關係緊張。菲國於15日宣佈將與美國舉行自2015年以來最大規模聯合軍演,兩國參與的人數會超過之前的8900人。
撰文:馬來西亞華社研究中心董事潘永強
美國一旦確立戰略方針,就能迅速反應和行動,重新鞏固在東亞第一島鏈的戰略部署。從這段中菲外交發展而言,政治精英的個人取向,無法超越現實的結構因素,以及地緣政治衝擊,在變動的世界,結構依然重要。
菲律賓總統小馬可斯(Ferdinand Romualdez Marcos Jr.)在去年當選之初,中國普遍感到樂觀,預期他會按競選期間所言,維持前總統杜特爾特(Rodrigo Duterte)的親中反美態度。但在今年開年不到兩個月,小馬可斯一連串的外交舉動,已經翻轉了過去六年菲律賓的外交路線,也影響周邊地緣形勢。
也就是說,新總統的立場導致中國對菲的影響力驟然下降,北京儼然在外交上失去了菲律賓。
東南亞國家在強權之間擅長外交對沖。小馬可斯1月初高調訪問北京,中國是他上任後在亞細安以外的第一個出訪地,也是中國放棄清零政策後,首位到訪的外國元首。此行兩國發表了聯合聲明,宣稱將加強中菲全面戰略合作、發展雙邊貿易,以及妥善管控南中國海分歧。
但實際上,小馬可斯去年6月上任後,就試圖強化菲律賓與美國的關係,尤其在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訪台,引致東亞局勢緊張後更形迫切。他在競選時雖表示會與中國建立更緊密關係,但當選後則揚言「如果沒有美國作為合作伙伴,看不到菲律賓的未來。」
菲律賓是美國極少數的海外殖民地,美菲的傳統歷史關係非比尋常。兩國在1951年已經簽訂共同防禦條約,是美國在亞太的安全條約盟邦。就結構層面上而言,菲律賓在社會和軍事上都極為親美,在東南亞算是與中國關係最淺的國家。在冷戰和越戰時期,菲律賓和台灣皆是美國軍事盟友,蘇比克灣更是美國最大的海外海軍基地,太平洋第七艦隊的第二總部(第一總部為夏威夷)。
美國在反共歲月支持老馬可斯獨裁政府,後者下台後也流亡赴美,與馬可斯家族有深厚淵源。但是到了杜特爾特時代,由於他的個人作風和民粹善變,菲律賓外交上才意外地轉向中國;奧巴馬政府批評杜特爾特在反毒行動的不人道做法,也激化後者的反美情緒。
可是到了小馬可斯上任時,中美關係已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東南亞日益感受到北京的政治和軍事壓力。在此背景下,菲律賓社會和軍方的傳統親美態度,重新發揮作用,外交上的結構因素超越領袖個人意志。
在華盛頓擔憂台海形勢加劇之際,美國和菲律賓在2月初達成協議,讓美國在菲增加四個軍事基地的使用權,即共有九個基地可供美軍部署裝備、輪換部隊。美國尤其認為呂宋島的基地極具戰略價值,一旦中國武力犯台,可以起軍事牽制作用。
繼美菲防務有了突破,小馬可斯2月出訪日本時,日相岸田文雄同意以優化災害救援、人道派遣自衛隊等事項,深化安全保障合作。對此發展,論者認為一旦台灣有事,可能成為美日安保條約的延伸。
近期菲律賓的外交舉動還不僅如此。在2月14日情人節當天,小馬可斯還透露曾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通電話,表示會與烏克蘭一起,尋求以和平方式解決衝突。這是新加坡以外,東南亞另一個以明確態度表達反俄立場的國家。
2016年杜特爾特訪問中國時,在北京公然宣稱要與美國分道揚鑣,他的親中立場基本上是從經濟角度出發,可是中國後來兑現的承諾不多,但在南中國海島嶼對菲律賓的侵擾則沒有減少,在在使杜特爾特飽受國內批評。反而美國近年對美菲共同防禦條約的第四條款,給予更清晰的確認,2019年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就宣示,任何在南中國海對菲律賓部隊的武裝攻擊,都會使第四條款的防禦機制隨之生效。
菲律賓在防務上與美國有悠久淵源,不同世代的軍官均受美式訓練,美軍也在菲南協助反恐行動。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於第二個任期不斷在南中國海擴大軍事部署,升高戰狼外交,令中國在國際上的軟實力不升反降。因此杜特爾特在任的後期,對美強硬姿態已有所降温。他在2022年3月就曾表示,如果烏克蘭危機蔓延到亞洲,馬尼拉準備提供美國所需的任何軍事設施。
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近日發布的《東南亞態勢:2023》顯示,超過八成(87.5%)受訪者相信台海衝突會給東南亞帶來負面影響,並有近三成受訪者認為東盟國家將被迫選邊站。若在中美之間選邊站,菲律賓的受訪者有78.8%選擇美國,為東南亞各國中最高。如今小馬可斯因應地緣政治變動,迅速調整或是重回傳統傾美路線,對北京無疑是一時的失落和挫敗。
美國在奧巴馬和特朗普時代冷落了東南亞,但美國一旦確立戰略方針,就能迅速反應和行動,重新鞏固在東亞第一島鏈的戰略部署。
從這段中菲外交發展而言,政治精英的個人取向,無法超越現實的結構因素,以及地緣政治衝擊,在變動的世界,結構依然重要。國與國之間的雙邊關係,也常受各國內政和選舉政治的影響,對華政策因黨派輪換而改變。最後,中國高層精英的權力博弈和路線選擇,也在在影響中國對外關係,甚至是當前對周邊外交和經貿的最大變數與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