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期選舉的另一場民主危機:陰謀論者控制選舉機器?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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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國會眾議院調查委員會對2020年國會暴亂的連場公開聽證,最終在離中期選舉不足一個月的10月13日作結,委員會七位民主黨議員和兩位共和黨議員一致通過傳召似乎知道自己落敗後仍繼續推動推翻選舉結果的前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作供。由於眾議院控制權來年很可能落入共和黨之手,調查委員會此舉大概不能博得特朗普親身上場,演出國會暴亂調查的下一幕,而只能是這個調查的句號。不幸的是,這並不是美國民主危機的終章。

根據民調數據網站FiveThirtyEight的統計,在11月8日的中期選舉中,高達六成美國人所在的選區都有否定2020年選舉結果的共和黨候選人出選。在國會兩院議席、各州全州選舉職務的552位共和黨候選人中,有高達200人完成否定2020年拜登(Joe Biden)勝選的結果,另有62位表示質疑,還有122位疑似因為不敢得罪特朗普而拒絕為此公開表態。總計起來,不明確接受2020年選舉結果的候選人佔了共和黨候選人總數的七成——這跟依然認為拜登勝選不合法的共和黨選民比例相約。

質疑2020年的選舉結果,潛在的原因很多。一些人可能是真心相信沒有證據支持的選舉舞弊論。另一些人可能只是「策略性」地質疑選舉結果,只為了得到特朗普的背書以增加政治本錢,又或者至少避免站到特朗普的對立面。部分人也許認為質疑選舉的策略也可以為自己所用——例如亞利桑那州(Arizona)的共和黨州長候選人萊克(Kari Lake)就曾在其黨內初選中用上質疑選舉的策略,似乎是為自己的可能敗選作爭議結果的鋪墊,跟特朗普一樣(最後萊克擊敗了對手)。

因此,即使一堆共和黨的「選舉否定者」出選,甚至當選,也並不必然表示未來美國將會重遇2020年敗選者不承認投票結果、散播陰謀論、無所不用其極試圖推翻選舉結果的民主危機。

然而,這一句「不必然」大概只能說服一個極端樂觀主義者。

特朗普為亞利桑那州(Arizona)的共和黨州長候選人萊克(Kari Lake)站台。(Getty Images)

從美國民主的角度來看,本年中期選舉最讓人擔心的是,控制美國各州選舉和投票的職位可能會由只求私利而否定選舉結果的共和黨人奪得,使共和黨的特朗普派能左右2024年的大選結果。

其中最為人關注的是各州州務卿一職。在美國多數州份,州務卿負責統籌選舉事務,因此能在決定投票結果的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近年,美國有關選舉不公的爭議不少都圍繞着州務卿這個職位。

例如在關鍵搖擺州佐治亞(Georgia),2018年的州長選舉中,共和黨的候選人肯普(Brian Kemp)本來就是州務卿,有球員兼任球證的雙重角色之嫌,民主黨候選人艾布拉姆斯(Stacey Abrams)敗選後就以肯普在任期間在選民名單上剔除了數十萬人為理由而不接受敗選,其相關官司到2022年10月初才正式告終。

艾布拉姆斯(Stacey Abrams)本年再與尋求連任的佐治亞州州長肯普(Brian Kemp)爭尋州長一職。前者被視為是民主黨版的質疑選舉代表。(AP)

在2020年大選各種推翻選舉結果的嘗試都大體失敗後,特朗普也曾親身致電佐治亞的州務卿拉芬斯伯格(Brad Raffensperger),向後者解說各種不切實際的選舉舞弊陰謀論,而在拉芬斯伯格耐心反駁其言論之後,特朗普竟稱「你看,我唯一想要的就是這個,我只想找到11,780張選票(按:剛好比拜登的領先多一張選票)」。當然,最後拉芬斯伯格也沒有聽從特朗普。

根據美國各州政治觀察者Carolyn Fiddler的統計,有11個「選舉否定者」正在各州代表共和黨角逐州務卿一職。當中一些人身在佛蒙特(Vermont)、麻省(Massachusetts)、馬里蘭(Maryland)等藍州,並無勝算。但根據其名單,在拜登2020年從特朗普手上奪回的兩個搖擺州亞利桑那和密歇根(Michigan),其有望勝選的共和黨州務卿候選人皆是「選舉否定者」。

《華盛頓郵報》的分析就指,如果州務卿要影響選舉結果的話,有至少四件事可以做。一是使投票更加困難,包括收緊郵寄投票等;二是容許一次又一次的重新點票和選票審計(亞利桑那對於2020年的選票審計花了近一年才結束);三是拒絕確認點票結果;四是運用其職權公開質疑選舉公正。

由於美國總統選舉結果往往只取決於幾個關鍵搖擺州——在2020年的選舉中,拜登和特朗普全美42州加上華盛頓特區的得票差距都超過5%,只有另外8個州有較為接近、較具競爭性的結果——如果一些關鍵州份的選舉機器被「有心人」控制,將會對選舉結果造成實質影響。

雖然拜登民望有所反彈,但在不少搖擺州中,拜登對民主黨而言依然是「票房毒藥」。(AP)

而且,能左右一州選舉結果的,還不只州務卿一職。州長、州議會和州檢察長,也是其中關鍵。一州的總統選舉人名單最終要由州長簽署作實;州議會決定一州選舉制度,而且有可能在爭議中自行選出總統選舉人,推翻普選結果;州檢察長則可以選擇就哪一些選舉案件採取司法行動。

FiveThirtyEight的統計顯示,在中期選舉之後,至少有兩位否定2020年選舉結果,以及四位質疑選舉結果的共和黨人將成為州長;Fiddler則指全美有超過一千位州議會候選人是「選舉否定者」,而且有10個州的州檢察長候選人也是「選舉否定者」。

這種「選舉否定者」掌權的危機在亞利桑那尤其嚴重。該州的四大全州選舉職務(國會參議員、州長、州檢察長、州務卿)的共和黨候選人全部都是「選舉否定者」,全部也在黨內初選擊敗了不屬於特朗普派的共和黨對手。

回顧2020年大選後的選後爭議,當時特朗普派並沒有各州職權上的選舉組織,美國已陷入了兩個月的政治不穩當中,最終更引發2020年1月6日的國會暴亂。可想而知,如果中期選舉的結果讓特朗普派真正掌握了一些能影響各州選舉結果的職權,其潛在破壞可以有多大。

從最樂觀的角度來看,當這些「選舉否定者」變成了親手主理和確認投票過程的官員之後,他們可能會變成了局內人,不會再以局外人的無端猜測來盲目質疑選舉。然而,觀乎特朗普入主白宮四年後依然能夠以局外人的反建制形象為政治招徠,這種樂觀判斷與現實應該有一段有大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