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口惠實難至？　阿富汗女性正面對廿年未見的變故

2021年8月13日，阿富汗女導演薩拉·卡里米（Sahraa Karimi）在社交平台Twitter發布了一封致全世界電影團體及電影愛好者的信，截至8月17日，這封信在Twitter上得到3,800次轉發，甚至被翻譯成中文版本，獲得了大量中文使用者的轉發和關注。

卡里米是阿富汗唯一國有電影公司「阿富汗電影」的第一位女性總導演，也是阿富汗唯一持有博士學位的女性導演。卡里米在信件中表示，阿富汗的女性權益和文藝工作將面臨塔利班的嚴重迫害，並渴望獲得世界其他地區的關注和幫助；她控訴政府和國際社會對阿富汗人民的背叛：「我不理解這個世界，我不明白這種沉默。」

無論歷史上的掌權時期還是反攻得勝的近期，塔利班的所作所為都表明，卡里米對女性權益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先從歷史上看。1996至2001年，阿富汗曾經歷短暫的塔利班統治時期。1996年9月27日，塔利班政權剛一成立，就迫不及待地規定性別隔離。宗教警察在首都喀布爾（Kabul）發布了法令：「伊斯蘭教的主旨是拯救，婦女的各項尊嚴都得到了保證。對於婦女的行為，伊斯蘭教實行了富有價值的指導。婦女不能給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施行非禮的機會。女性應當承擔起家庭表率的重任，其夫婿、兄弟和父親則負責為家庭生活提供各項必需品（食物、衣物等)。」根據學者宋瑩的總結，這一時期阿富汗的女性政策包含如下幾則：

1、如果婦女沒有男性親屬的陪同，或者沒有佩戴布卡（burqa，即全身罩袍），則不得出現大街上。

2、禁止婦女騎腳踏車或電單車，即使有男性親屬陪同也不行。

3、禁止婦女在沒有男性親屬陪同的情況下乘坐出租車。

4、為了防止男性女性乘坐同一輛公共汽車出行，而產生了男女隔離的汽車服務。

5、禁止婦女參加體育項目或進入體育俱樂部。

6、婦女不得穿高跟鞋，因為她們不能發出刺激男性的腳步聲。

7、在公共場所，婦女不得高聲講話，不得大聲笑，因為如果陌生人聽見婦女的聲音是不合適的。

8、所有平房或者底層樓房的窗户都要被遮蔽，以防止大街上的人們看見房子裏的婦女。

9、禁止對婦女進行拍照或攝像，報紙、書籍、商店或者家中也不允許出現婦女的照片。

10、任何包含「女」字的地名都要被修改，例如，「婦女公園」被更名為「春園」。

11、婦女不得出現在她們公寓或者家裏的陽台上。

12、禁止婦女在電台、電視或任何公眾集會上露面。

相比之下，先前獲得西方支持的加尼（Ashraf Ghani）政府則有意推進阿富汗性別平等的程序。2019年，政府通過「婦女賦權計劃」，由阿富汗婦女事務部負責，意在彌補2002年頒佈的「阿富汗國家婦女行動計劃（NAPWA）」 的不足。受制於塔利班時期留下的極端宗教主義遺毒和頑固的社會傳統，加尼政府推進性別平等的這項努力在實操上仍然面臨重重困難。2020 年 8 月，為克服這些具體實施過程中的困難，加尼頒佈法令設立婦女高階委員會，是一個由女部長和民間社會領導人組成的聯合委員會，以設計一個五年期全國婦女賦權計劃，在其中制定明確的預算、監測和評估流程。

從整體上看，阿富汗女性權益在脱離塔利班統治的20年中獲得了長足的進步。2021年塔利班上台前，阿富汗大約有四萬婦女在公共部門工作。兩相比較之下，不難理解卡拉米擔憂原阿富汗伊斯蘭共和國政府的倒台為阿富汗女性安全和權益帶來巨大威脅；而總統加尼的不戰而逃被視為對人民的背叛。

隨着美國軍隊的撤離，捲土重來的塔利班繼續被曝罔顧女性權益。截至目前，已有多家媒體、社交賬號揭露了塔利班近期涉嫌侵害女性權益的消息。有報道稱，在南部城市坎大哈（Kandahar）一家銀行工作的一群女性被要求留在家中；一張照片顯示塔利班正在用油漆遮蓋首都喀布爾街頭含有女性形象的海報；喀布爾街頭還有留着大鬍子的男人向女大學生比劃着四個手指挑釁，表示自己馬上又可以娶四個老婆了；第三大城市赫拉特（Herat）被佔領後，在校的女大學生被勸返；社交媒體上則傳播了一份令人驚恐的聲明，塔利班在該聲明中要求每個地區的宗教人士，都必須提供一份包含有15歲以上女孩和45歲以下寡婦的名單，這些女性將被強制嫁給塔利班武裝分子。以上報道反映出的行為與20年前塔利班的極端性別政策有所重合，塔利班方面則稱其中一些報道不符合事實。

據今日俄羅斯電視台（RT）報道，塔利班發言人蘇海爾·沙欣（Suhail Shaheen）在8月15日告訴英國廣播公司（BBC），塔利班將尊重女性的權利。他解釋說，在正在組建的新政府統治下，阿富汗女性將被允許獨自離開家、工作，並有機會接受教育，只要她們身着遮面罩袍。他堅稱，女性不必害怕塔利班，塔利班會保護她們的榮譽。

近期得勢的塔利班似乎對正面形象宣傳很是注重。塔利班軍方曾發布一份文件，命令全軍遵守紀律，不得損害平民利益，並承擔起已佔領地區的警察職責，維護當地社會秩序。

英國廣播公司記者近日親身訪問塔利班控制下的阿富汗小鎮巴爾赫（Balkh），當地塔利班領導人哈吉·赫克馬特（Haji Hekmat）熱情地接待了記者一行，他渴望向外界展示塔利班治下阿富汗人的日常生活仍在繼續。或許是採訪期間全程由塔利班成員陪同的緣故，受訪平民多表示感謝塔利班維護社會秩序的努力。該記者注意到街上的每一位女性都身着罩袍。哈吉·赫克馬特對此解釋道，沒有人被「強迫」，塔利班只是在「教化」女性應該穿這樣的衣服。

在伊朗定居的阿富汗女歌手索拉雅（Soraya Hosseini）對塔利班類似的正向宣傳不屑一顧。在索拉雅看來，與20年前相比，如今的塔利班在公共場合的言辭更加狡詐圓滑，本身也更加陰險。

「他們說要尊重法律，死刑石刑要由法官決定，他們還說不會傷及普通阿富汗人，在伊斯蘭框架內讓女生受教育，」索拉雅一一引述塔利班奪權後發布會的言辭，「可他們尊重的法律是什麼法律？是7世紀的伊斯蘭法；他們的法官是什麼人？最極端保守的薩拉菲派，那種用石頭砸死自由戀愛男女的狂熱分子；他們會讓女性接受什麼教育？不是現代科學知識，而是宗教說教，教導女生犧牲自己的事業和未來去生育，製造跟他們（塔利班）一樣的人。」

剛剛完成一波攻城略地的塔利班急於穩固自己的統治，致力於釋放各種安民訊號，在此階段，他們也有意表現出對女性群體的善意。不過基於自身的傳統和教義的要求，塔利班實在有可能口惠而實不至，或許並不會真正在女性權益問題上有所進步。以卡里米、索拉雅為代表的阿富汗女性則在積極發聲，意圖「揭開」塔利班的面具。到底今天的塔利班還是不是二十年前的塔利班，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問題將會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