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7宣布「退煤」 日本為何拖後腿?
近來全球「退煤」大潮轟轟烈烈,七國集團(G7)環境部長5月21日也發表宣言,表明將在今年年底之前停止對外直接投資煤電廠。但這番宣言並不算順利通過,期間日本成為主要的討價還價者,該國要求為投資禁令設置一定例外條款,又拒絕加碼承諾在2030年達到國內零排放。這便反映出重度依賴煤炭的日本在清潔能源轉型上速度落後於人的困境。
雖然在多國搶佔綠色能源轉型先機之際,日本也提高了減排雄心,在去年宣布在2050年之前實現碳中和,又在今年4月美國總統拜登主持「氣候峰會」之際,將2030年碳排放較2013年峰值的減少比例從26%大幅提升至46%,體現該國對於能源轉型的決心。但說易行難,直至2019年,日本初級能源中仍有88%來自化石燃料,煤炭仍是三成以上的電力來源,為G7國家中最高。為什麼早已完成工業化的日本依然如此依賴化石燃料?
核能與可再生能源的角力
本來,日本的清潔能源佈局開始甚早。在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機嚴重打亂工業生產後,該國就開始能源多樣化進程,推進發展核能、煤炭、氫能、地熱、太陽能等石油之外的替代能源。
不過,日本的能源替代政策中過於注重核能。包括環境學家飯田哲也在內的批評家形容,在核能的重點發展與自民黨的長期執政過程中,日本發展出了一個以推進核能為己任的利益集團「核能村」(nuclear village),其中自民黨政客、經濟產業省官僚、各大電力公司,以及為核能保駕護航的右翼媒體,都是「核能村」的一員。
因此,在歐盟本世紀起出台多項政策扶持太陽能、風能等可再生能源時,日本則將重點放在核能上,2010年的可再生能源(除水力發電外)發電比例目標僅設置在1.2%。這就導致,日本的可再生能源雖然起步很早,但由於核能享受了主要的政策傾斜,因此發展速度較慢。
當然,如果核能推廣計劃順利的話,日本對於化石能源的依賴無疑還是會顯著降低。事實上,在2011年3.11大地震的前夕,日本核能發電已佔到總發電額30%,並朝着2017年達到40%而努力。但大地震引發的福島核電站事故完全打亂了日本能源政策佈局,當時核恐慌席捲全球,主政的民主黨政府順應民心匆忙推進「零核」政策,轉而大力扶持可再生能源。
而無論是日本能源政策急轉彎初期的青黃不接時期,還是此後自民黨重新上位後重推核能卻進度不如預期的角力,都讓化石能源持續享受漁翁之利。
化石燃料漁翁得利
在日本能源政策急轉之初,由於全面關停核電站導致電力供不應求,該國對化石燃料的依賴度迅速飆升。在2014年的高峰期,該國發電量94%都來源於進口的化石燃料,為第一次石油危機以來最高,國內也紛紛掀起了修建煤電廠的熱潮。雖然日本政府並不鼓勵這種違反環保大勢的行為,但由於電力供應不足,日圓走低又導致進口能源價格上漲,導致家庭平均電費在2011年至2014年漲了15%,因此在各大電力公司紛紛啟動因環保考量而擱置的建廠計劃時,當局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自民黨2012年底重新上位後,核能與可再生能源角力又起,安倍政府2014年放棄零核策略,宣佈核能仍是該國「最重要能源來源」,並在次年起部分重啟核電廠,希望核電與可再生能源在2030年達到平分秋色的結果,各佔總發電量22%左右,遠低於歐洲可再生能源發電量達到四成的目標。
但重啟核能可謂舉步維艱,由於日本民眾反核呼聲強大,加上不少地方政府也持保留態度,如今54座核反應堆只重啟了9座,發電量不過佔全國6%。而且各大電力公司為迎接核能復甦,繼續優先考慮將火電和核電併入電網,導致原本突飛猛進的光伏裝機增長速率有所放緩,例如九州電力公司2018年在重啟四座核電站後,因為電力過剩就不得不開始限制接受第三方售賣的太陽能。
其結果就是,化石能源繼續在日本佔據絕對的主導,在該國尚未顯著提高減排目標的2020年初,仍有22個煤電廠建設立項,引起許多環保團體猛批。雖然這些項目在菅義偉政府接連做出更多能源轉型承諾後已全數中止,但化石燃料在3.11大地震後迎來的短暫春天,已經導致日本的能源轉型進度遠遠落後於人,該國自然也在G7的退煤宣言中拖了後腿。
地緣政治的考量
另外,除了本國對化石燃料高度依賴導致G7退煤宣言力度打了折扣,日本作為對外投資和興建煤電廠的大國,也對「在今年之前結束對外投資煤電」的禁令加設了一定的例外條款。雖然日本官方、多個財團以及該國牽頭的亞洲開發銀行從去年起陸續對投資煤電設置限制或者放棄融資,但日本官方顯然還無意完全退出這個市場。
《衛報》指出,這是因為日本擔心讓出市場之後會讓中國佔領,而中國建造的煤電廠清潔度不比日本,會帶來更多污染。不過,更主要的應還是利益和地緣政治的考量,因為從環保而言,中國的超臨界燃煤發電(Ultra-supercritical)技術提高發電效率和降低碳排的水平已與日本水平相當。
作為全球經濟發展最迅猛的中心區域,2019年全球八成煤電發電量都集中在亞洲。其中印尼、越南、印度等國為保障高速發展,都對煤電廠仍有一定需求。若想從這些經濟體的增長中獲利,拓展自身在該地區的政經影響力,實有需維持對這類項目的參與。這也是中國「一帶一路」項目持續為各國煤電廠融資,而日本負責對外援助的國際協力銀行(JBIC)等日本各大融資機構也在2010年至2019年間支持了亞洲多國建造21個大型煤電廠項目的原因。
因此,除了本國能源布局幾經變動致使化石能源仍佔據絕對主導後,對外輸出煤電技術和融資建廠更直接關乎日本的經濟發展動力和自身政經影響力,這就可以理解為何日本逆勢而行,在G7的「退煤」宣言中屢加阻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