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然單挑中國 澳洲「亞洲世紀」政策出錯?
澳洲前駐華大使芮捷銳(Geoff Raby)形容,在2020年,中澳兩國的雙邊關係已經跌至1972年建交以來的「新低點」。不過,有中澳問題專家認為2021年對澳洲來說或許「只有更差」。中美兩大強國經歷去年新冠疫情後,中國以較佳形勢邁入新一年,澳洲此際與中國公然對立,是否意味該國長期奉行的「亞洲世紀」(Asian Century)政策出了什麼差錯?
此為【中澳風波】系列報道第四篇。
中澳風波實非一日之寒,澳洲安全情報組織(ASIO)早於2017年警告,北京試圖影響坎培拉的決策,中國商人向當地政界人士捐款也遭曝光。同年底,澳洲時任總理特恩布爾(Malcom Turnbull)宣布推出旨在遏制外國干預的法例,北京以停止外交訪問作回應。2018年,澳洲再以國家安全為由,成為首個公開禁止中國華為參與其5G網絡建設的國家。去年,澳洲再就新疆和香港人權、《港區國安法》等議題表達關注和擔憂,放寬港人移民政策。
真正的導火線是,澳洲去年4月呼籲對新冠病毒疫情起源進行調查,現任總理莫里森(Scott Morrison)於6月授權澳洲外國投資審查委員會(FIRB),以國安名義審查外國投資,連番觸怒中方。
悉尼科技大學澳中關係研究院院長羅震(James Laurenceson)本月初發表評論文章指,中國進入2021年將更為強大,並擁有更大的影響力,澳洲承受的壓力之大也許前所未有。他預期坎培拉與北京的關係持續惡化,今年難見轉機。羅震指出,中國認為澳洲領導人違反了先前的承諾,與美國組成安全聯盟,針對中國。
同時,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最新的預測顯示,到2021年底,中國的經濟規模將從美國的三分之二躍升至四分之三。當考慮到成本差異,並以各自的購買力來衡量時,中國的GDP實際上比美國高出一成,這可能令澳洲來年的處境更為不妙。
歷史上,澳洲本土曾經有三次直接遭受外來威脅,分別是一戰德國大海軍策略、太平洋戰爭日軍轟炸北部城市達爾文,以及共產國際於東南亞擴張,使得澳洲對北方國家有所警惕。而且,由於澳洲地廣人稀、難以防守,該國十分依賴大型盟國的馳援。從澳洲的角度來看,基於跟亞洲文化有顯著差異,如同亞太地區的孤兒,因此,由過去的印尼,到現在的中國等亞洲大國皆成為假想敵。
另一方面,東南亞則是澳洲及其盟國連結的樞紐,過去十年澳洲和亞洲的貿易的海運量有逾六成集中在這片區域,可說是澳洲經濟的重心。鑑於西方國家在區內的影響力日漸衰弱,加上全球政經中心東移的影響,長期防衛澳洲的西方保護罩似乎逐漸瓦解。過去十年,中國的崛起與亞洲的高速發展,顛覆了上世紀以來初西方霸權的光景,這使得澳洲這個距離亞洲最近的西方國家,危機感加劇。
經貿關係漸趨緊密 冀安然脫歐入亞
澳洲當局曾預測, 到了2025年,盟友美國跟中、印兩個地區大國關係將決定澳洲在亞洲的利益。2012年,澳洲時任總理吉拉德(Julia Gillard)曾發表《亞洲世紀白皮書》,在五大範疇提出了25個目標,涉及經貿投資、政治外交、文化教育等多個領域。如何安然地「脫歐入亞」,彷彿成為澳洲政治人物最熱門的顯學。
該白皮書建議澳洲借助崛起的亞洲來發展,並改變以往側重以美國等西方國家為首的發展方向,重建區內平衡,包括加入《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惟依舊與盟友美國保持非常緊密的關係。過去十年,中國一直是澳洲最大的貿易夥伴,佔其出口近三成,超過向美國、日本、韓國和印度出口的總和,其出口貿易額更年年遞增,2012至2019年澳洲對中國出口激增56%。
根據澳洲統計局2019年的數字,澳洲與中國的雙邊貿易額達到新高的2,080億澳元(約1.25萬億港元)水平,較2017年的1,946億澳元(約1.17萬億港元)增長6.9%,主要貨品是鐵礦石和煤炭。進口方面,來自中國的貨品同樣增長,從中國進口佔澳洲進口總數的25.36%,也是紀錄新高。
中國也是澳洲最大的遊客和留學生來源國。愈來愈多中國人喜歡到澳洲旅行,2018年有逾130萬人,期間合共消費113億澳元(約678億港元),佔旅客消費市場的四分之一,相當於美國、英國、新西蘭和日本的總和。
2019年,前往澳洲的中國留學生有逾26萬人。澳洲的教育產業有324億澳元的價值來自國際留學生,佔全國出口總額的8%。這反映在中澳風波發生前過去幾年,中澳經貿關係變得愈來愈密切,而且早已超過澳洲與美國和日本貿易的總和。因此,當前中澳關係導致今天在坎培拉內部都有所分裂。澳洲不少政商學界人士均對現屆政府對華政策過於強硬表示不滿。
對華態度過於強硬 宜借鏡亞洲鄰國
去年12月20日是《中澳自由貿易協定》生效五周年,該協定使雙邊貿易額每年增長1,000億澳元(約6,000億港元),但中澳風波令雙邊貿易蒙上陰影。英國《金融時報》報道,在外交政策上經常可達致這跨黨派共識的澳洲,近期卻出現分裂,在野黨與商界對莫里森處理對華關係的方式「感到不安」,甚至有大公司高層抱怨,澳洲外交戰略是「業餘」,導致國家貿易陷入困境。
悉尼大學歷史系教授James Curran認為,澳洲關注民主和人權的價值觀沒錯,但外交政策的實施卻很失敗。他舉例指在缺乏與中國和其他國家磋商的情況下,澳洲要求對新冠病毒起源進行調查,而且直指中國應該負責,當中存在程序上的錯誤。對澳洲最有利的外交政策應該是在中美之間取得平衡,而非倒向任何一方,他解釋:「拿我們最受影響的出口市場來說,美國會幫助澳洲嗎?答案是不會,因為他們也要賣東西給中國。」
其實,坎培拉可以向鄰國學習如何應對中國崛起所帶來的挑戰。環顧整個地區,日本、越南、菲律賓以至印尼,皆在其他問題上和中國有過爭執。印尼經濟和澳洲一樣嚴重依賴中國,向中國的每年出口收入高達500億美元(約3,857億港元),該國同樣對中國於地區的政治影響和擴張野心深表關注,包括南海主權和非法捕魚等,而且其國內也存在反華情緒。
但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Joko Widodo)一直小心謹慎,沒有激化這些棘手問題,雖與中國持續有分歧,卻保持雙邊穩固的投資和商貿關係。其主要分別在於,印尼並沒有對中國採取強硬立場,較懂得處理和表達兩國間的分歧。
新西蘭雖和澳洲面對同樣情況,但其對華政策的方向和結果也大不同。阿德恩(Jacinda Ardern)政府同樣決定禁止華為參與5G網絡建設,但和澳洲以國家安全為理由不同,新西蘭強調沒有禁止任何電訊供應商,只要通過國家「電訊攔截能力與安全法案」(TICSA)的檢測便可。此外,新西蘭同樣是要求對新冠病毒進行獨立調查的130個國家之一,並且支持台灣加入世界衞生組織(WHO)作觀察員,只是其做法更為審慎,等到數十個國家支持調查後才作出表態。
澳洲國立大學中國政策中心主任姜雲(Yun Jiang)認同,澳洲本可有不一樣的應對方法,表達自身對中國在國際體系的關注。她說:「我們可先嘗試讓更多志同道合的國家參與,確保我們不會單獨推動疫情起源的獨立調查。」或許,正正因澳洲不如鄰國般謹慎,導致當前的中澳風波,誠如澳洲國立大學教授Hugh White所說:「為短期掌聲而拋棄與中國貿易這一最重要的關係,既是壞政治,也是壞政府。」
(節錄)
上文節錄自第250期《香港01》周報(2021年1月25日)《澳洲貿然單挑中國 亞洲世紀政策出錯?》。如欲閱讀全文請按此試閱周報電子刊,瀏覽更多深度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