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歐預期管理：約翰遜的妥協策略

英國與歐盟12月24日宣布達成「脱歐」貿易協議，這意味着明年1月1日的硬脱歐得以避免，2016年以來的脱歐進程正式吿一段落。正如德國總理默克爾（Angela Merkel）12月24日所說，該協議「具有歷史性意義，將為歐盟與英國的關係開啟新篇章奠定基礎。」

英國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12月24當天在記者會上激動揮舞脱歐協議文件，表示達成這一歷史性貿易協議是令人愉悦的「喜訊」。

他稱英國和歐盟達成了迄今為止最大的貿易協議，是免關稅免配額的自由貿易協議，涉及到雙邊貿易額高達6,680億英鎊。英歐貿易協議的達成使英國收回了邊境、法律、貿易、漁業等控制權。自從1973年以來，英國第一次可以對自己的海域有完全的控制權。歐洲法院的司法管轄權將會被終止，英國將獲得完全的、不受約束的管轄權。

約翰遜的喜悦之情可以理解。脱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過去四年英國三換首相均在於脱歐進程不順利。約翰遜非常清楚稍有不慎就有下台風險。如何管理脱歐進程，如何將脱歐協議包裝為英國的勝利是必須考慮的問題。面對自己推動達成的協議，約翰遜似乎惟有慶祝這一條路可選。

而事實上，脱歐貿易協議完整版本有足足2,000頁紙。英國政府公布的精華版為34頁。協議將允許雙方在12月31日之後進行免關稅和免配額的貨物貿易，但佔英國經濟80%的服務業的安排沒有包含在內。正式脱歐後，英歐之間的「非關稅壁壘成本」預計將上升4%-8%。

在公平競爭條款的層面上，協議滿足了英國的要求，即不必跟從歐盟的國家補貼、勞工、環保法規，不受歐洲法院規管，而是以國內立法的方式處理。可是歐盟市場對英國的重要性，也許會使英國難以負擔使用這個權力的後果。英國奪回了「主權」，但這個「權」到底只會留在協議的文句中，還是會體現在現實之上，難下定論。

最後關口激烈討價還價的捕魚權談判並非英國所稱擁有完全控制權。根據協議，在收入分配方面，決定把未來5年中歐盟在英國水域捕魚按價值計算的配額減少25%。這是英國做出的重大讓步。

從2020年初過渡期談判一開始，英國就堅持歐盟捕魚按價值計算的配額減少80%，歐盟則堅持18%，雙方基於這一立場拉鋸了10個月。臨近脱歐談判的最後關口，12月初，英國的立場有所退讓，將份額降低到了60%，此時歐盟的主張仍然是18%。12月中旬，歐盟同意將配額減少比例降至25%，英國則堅持60%的份額。到了12月20日前後也就是距離脱歐最後期限僅剩10天時，英國的立場大幅度讓步，將主張的份額降低到了35%。但是12月24日最終達成的協議維持了歐盟的主張，只減少25%配額。回顧整個談判過程，英國的主張從80%降到60%再降到35%，最後接受歐盟提出的25%。

早在2019年11月約翰遜就曾指，英歐協議已到了「準備好放進焗爐」。各方都非常清楚，脱歐過渡談判本質上是在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協議上進一步彌合分歧。回望過去10個月的過渡期談判，和捕魚權一樣，其他問題英國也有不小的讓步。在北愛爾蘭邊界問題上，9月英國曾提出新計劃，並推動英國議會通過了《內部市場法案》。但是到了12月8日英國同意放棄了《內部市場法案》中違反脱歐協議的條款，仍以歐英「脱歐」協議為準處理北愛爾蘭問題。

要達成協議就必須有讓步和妥協，英國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而是臨近最後的談判期12月以來才相繼在北愛爾蘭和內部市場法案問題上同歐盟達成共識，臨近脱歐期限最後數日才在捕魚權以及公平競爭條款等問題上做出讓步。約翰遜沒有給輿論留下充分發酵責難協議的時間。

且一邊讓步，一邊渲染毫不畏懼硬脱歐。「無懼無協議脱歐」「英國極有可能無法與歐盟達成脱歐協議」，「非常可能無協議脱歐」,「是時候讓企業和個人為英國無協議脱歐做好準備了」「已經準備好在數小時內退出與歐盟的貿易談判」等出自約翰遜之口的強硬言論非常多。

在不惜硬脱歐的背景下，於最後一刻達成協議，約翰遜塑造了強硬捍衛英國利益的在位者形象。最後的協議很容易給民眾留下是英國贏了，英國捍衛了主權，英國取得大勝利的印象。無論各方對協議有何批判，平安夜前的領導人表演已然「捷足先登」，在公眾心中留下這是一個成功協議的印象。

懂得宣傳策略，諳熟掩蓋讓步的手法，積極引導民眾對結果的預期，約翰遜無疑是有手段的，稱其為精明的政客亦毫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