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歐協議賀「脫歐」聖誕　完美公關下虛實未明

12月24日下午，當英國和歐洲民眾在嚴謹的抗疫封鎖政策下準備度過一個不尋常的平安夜之際，英國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與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分別在中午稍後宣布英歐達成有關未來貿易及其他合作安排的協議，讓人們在聖誕佳節期間不用再擔心脫歐過渡期後英歐關係會「無協議硬着陸」，可說是給了英國民眾（以及對英歐關係有所依賴的歐洲人）一個來得及時的聖誕禮物。

尚未來得及發表聲明之前，約翰遜先行在Twitter發布他自己高張雙手、手舉拇指、金黃亂髮下喜形於色的照片，隨照片附上一句「協議已經達成」。隨後，在其聲明之中，約翰遜點明貿易協議將使英國商品可以免關稅、免配額待遇進入歐盟市場，而英國卻能「奪回（法律和英國命運的）控制權」。戴上滿佈小魚圖案領呔的他更特別聲明英國將會「自1973年以來首次成為一個獨立的海岸國家，有着聯合王國水域的全面控制權」。

考慮到過去一個月雙方多次強調雙方差距很大、很有可能要面對協議難產的無協議脫歐局面——遲至12月22日，歐盟方面尚指英方捕魚業提議不能接受——配合約翰遜與馮德萊恩二人多次通話無果，這次協議在自然而然給人帶來喜慶氣氛的聖誕節之前達成，雖然沒有出乎意外，卻果真給人大功告成之感。約翰遜此番勝利表態就更加加重了英方從布魯塞爾滿載而歸的觀感。

英歐表態都恰如其分

相較之下，馮德萊恩的表態就顯得平實許多。她指出協議保護了歐盟單一市場的公平競爭，以及歐盟的法規和標準，而且如果公平競爭受阻，歐方將有有效工具去回應，並強調歐盟漁民尚有五年半的捕魚過渡期可在英國水域捕魚，給予捕魚業界未來數年的可預測性。同時，她也強調未來英歐在氣候改變、能源、安全和交通上面將會繼續合作。

對於協議的達成，馮德萊恩只說自己感到「平靜的滿足」（quiet satisfaction）和「寬慰」（relief），指出脫歐作為一種離別總是「甜蜜的悲哀」（sweet sorrow）。她也就着「主權」的議題發揮，指出廿一世紀的主權是要團結實力、共同進退，以面對一個充滿強權的世界，並稱歐盟為其中的一個巨人，暗指英國脫歐本身是反時代而行。然而，對於英國脫歐這個既定事實，馮德萊恩則對歐洲人表示：「這是放下脫歐的時候，我們的未來將在歐洲創造。」

這樣的表態亦是恰如其分：避免與約翰遜爭相稱勝，卻明白指出歐盟利益得到保障；沒有對英國脫歐一事表現出歡迎或抗拒的二元態度；間接且隱晦地批評了英國疑歐派過時的主權概念，與歐盟跨國性主權的論述作對照。同時，馮德萊恩也表達出與約翰遜最真誠的共識：脫歐已過，我們都應向前看。

協議細節尚待查明

可是，在幾近完美的公關之下，外界對於有傳長超過2,000頁的協議詳情，卻只能透過相關政治人物表態、媒體得來的風聲、英歐雙方聲明及公布出來的簡單介紹性文件得知。

雖然英國的疑歐派國會群組已表明會仔細審核其中法律條文，而尚有權阻礙協議通過的歐盟諸國及議員也表明會細察協議文件，可是無論各方對協議有何批判，抑或是對協議細節的解讀跟今天公關操作呈現出來的圖象不一樣，平安夜前的英歐領袖表演已然「捷足先登」，在公眾心中留下這是一個成功協議的印象。

金融服務業前路未穩

根據目前的公前資料和媒體報道，英國商品將可以免關稅、免配額待遇進入歐盟市場，而且英國也不必跟從歐盟的產地標誌名稱（GIs）標準，亦爭取到汽車零件和電動車層面上的一些優待，保障了英國的汽車產業。不過，明年起，英國商品出口到歐盟也必須經過海關檢查，相關檢查所帶來的交易成本有多重，則尚要看英歐未來的合作細則。

在對英國極其關鍵的服務業出口，特別是金融服務業，即使是以英國官方公布的協議概要文件為據，雙方在專業資格認證上尚須「在逐個行業的基礎上進行談判」；而在金融服務方面，雙方表明會以「各自自主的同等監管標準（equivalence）」作為基礎，並將在未來以（沒有法律約束力、不屬協議內容的）「諒解備忘錄」（MoU）方式去制定市場准入的框架。

目前，歐盟的同等監管標準可在30天通知的要求下單方面解決。由此可見，這個英歐協議未能直接保障佔英國對歐出口超過40%的服務業可保有其市場進入權。

捕魚權：「遲來的正義」會不會來？

除了服務業這個「漏洞」之外，在此前艱難談判的三大爭議議題之上——即英國水域捕魚權、公平競爭條款與紛爭調解機制——這次協議也似乎有極大的「留白」，讓人難以估計其虛實。

在捕魚權方面，英國同意在陸續減少歐盟現有配額25%（相等於1.46億英鎊）的條件下，給予歐盟漁船在英國經濟專屬區捕魚長達5.5年的過渡期，同時亦會開放部份離陸地6海里至12海里之間的領海。其後的捕魚安排，將以年度談判的方面決定，而若一方決定收回捕魚權，將有賠償安排。

雖然約翰遜稱英國已奪回其水域控制權，不過這也許尚要留待2026年才會生效。儘管英國全國漁民組織聯會（National Federation of Fishermen's Organisations）行政總裁迪斯（Barrie Deas）直批這是「被推遲的正義」，可是如果到了2026年英歐關係轉好，屆時的英國政府有可能會繼續容許歐盟漁船捕魚，使這個讓英歐官員對各種魚類名詞生厭的談判結果變成「永遠都不會到來的正義」。

單方面報復的可能

在公平競爭條款的層面上，英國不必跟從歐盟的國家補貼、勞工、環保法規，不受歐洲法院規管，而是以國內立法的方式處理，並在一系列原則的指導下，設立國內的獨立機關去審視補貼制度；而且，對於雙方法規、標準可能產生的差異，協議則提出一套所謂的「再平衡機制」（rebalancing mechanism）去決定要如何重新調整協議細則去重拾平衡。

然而，類似的中立仲裁機制在國家補貼一項，卻容許協議任何一方單方面採取「快速行動」，隨後再交送仲裁，而在其他項目上，協議也容許一方在得到獨立仲裁同意的情況下採取單方面的「再平衡」行動。

同時，整份協議的紛爭調解機制也容許英歐在「嚴重經濟、社會、環境困難出現及有可能持續」的情況下，採取單方面的「嚴格合符比例和有時限」的報復行動。

雖然協議的公平競爭和調解機制內容似乎滿足了英國在談判期間提出的要求，可是在上述（尚未公布的）「一系列原則」指導下，歐盟單方面報復的可能，以及歐盟市場對英國的重要性，也許會使英國的各類國內立法，變成了歐盟法規標準的鏡象——雖然英國在法律上有權力走跟歐盟不一樣的路，可是現實情況卻使英國難以負擔使用這個權力的後果。

從協議可見的內容上，英國確實奪回了（或者即將奪回）「主權」，但這個「權」到底只會留在協議的文句中，還是會體現在現實之上，我們此刻卻難下定論，尚要留待時間給我們答案。

無論這種主權是虛是實，協議的達成也代表了四年半的脫歐長跑終於以「英歐和平分手、共同展望未來」的方式結束——這，對於英國以至歐盟而言也可算得上是一份稱心的聖誕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