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希地中海爭端：「埃爾多安式」的輪盤賭博

他們終將明白，土耳其有足夠的力量去撕碎那些不合理且缺乏道義基礎的既成地緣版圖。

他們可以選擇嘗試理解我們所提倡的政治外交話語，抑或選擇經歷一段難以名狀的痛苦。而作為土耳其以及土耳其人民，我們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可能性或結果的準備。

在土希地中海油氣爭端如火如荼之際，諸如以上這類措辭強硬，乃至直接帶着戰爭威脅色彩的話語近來頻頻出現在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發表的公開聲明之中。

土希之間圍繞地中海油氣資源的爭端並非新聞。就在2019年同期，由土耳其東地中海油氣勘探引發的糾紛就以某種似曾相識的劇本演繹過一遍。

作為新千年以來中東地區數一數二的政治強人，埃爾多安的執政基礎長期穩固。然而，自2018年下半年土美貿易戰爆發以來, 受國內長期無解的經濟困局拖累，埃爾多安當局的民意基礎每況愈下。

其支持者基本盤由兩部分群體組成，一是來自內陸鄉村和城市貧民區的埃爾多安本人的鐵桿粉，二是保守派城市中產以及以獨立工商業者聯合會為代表的保守派資產階級。這部分中堅力量維繫着對正發黨政治主導地位來說至關重要的兩項稀缺資源——即文化資本與金融&產業資本。

這類群體認同的是正發黨當局所代表的那一套，由文化保守主義與政治自由主義結合而成的價值理念體系，而非埃爾多安個人的魅力領袖型人格——換言之，他們屬於「理性粉」。

然而埃爾多安在2019年伊斯坦堡市政選舉——這一極具全國政治風向標意義的土耳其政壇大戲中的一系列作為卻直接把部分「中堅力量」推向了對立面--期間，埃爾多安傾其全力地為政治盟友——時任政府總理的比納利・耶爾德勒姆（Binali Yildilim）助選，本身就觸犯了政治規則，在耶爾德勒姆以微弱劣勢敗選後，埃爾多安直接政治施壓全國選舉委員會要求重新選舉的舉動則觸及了支持者們的價值底線。

在他們看來，埃爾多安這種選輸了就開始掀牌桌的行為，與當年世俗派精英們動輒請軍方出面廢掉他們不喜歡的民選政府的行為沒有本質區別，二者都屬於肆意踐踏既定遊戲規則的流氓作風。憤怒的選民直接讓參加第二輪選舉的耶爾德勒姆完敗出局。

敗選之後一系列令埃爾多安當局更加揪心的信號卻依然接踵而至：在地方選舉之後宣布脱黨自立的前經濟部長巴巴詹（Ali Babacan）於成立的民主進步黨（DEVA Partisi），以及由前總理達武特奧盧（Ahmed Davutoglu）組建的未來黨（Gelecek Partisi）都志在爭奪正發黨賴以維繫自身執政地位的保守派基本盤。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巴巴詹，作為此前正發黨經濟治理「黃金十年」（2003-2012）的戰略架構師及實際操盤者，巴巴詹本人在土耳其國內乃至國際投資精英圈裏都享有很高的名譽與聲望。

可以預見的是，只要假以時日，上述兩大新政黨完全可能大量收割「中堅力量」的選票及附帶其上的文化資本與金融及產業資本。這樣的局面無疑讓埃爾多安當局寢食難安，如果任由事態自然發展下去，到時候正發黨別說保持執政地位，恐怕連是否能夠達到足以獲得國民議會代表權的最低門檻（10%的大選得票率）都成問題。

更為棘手的是，此時的埃爾多安當局能夠用於重新拉攏「中堅力量」的籌碼已經所剩無幾：入歐進程事實上停滯。國內經濟突困上回天乏術。在去年以來埃爾多安就把國內的重心放在了提振經濟上，但由於土耳其經濟體系固有的結構性缺陷，相關的提振措施大多仍然停留在技術性調整的層面，難以觸及困難根本，今年席捲全球的新冠疫情更讓埃爾多安當局有些措手不及。

由此觀之，尚可一試的手段只剩下「文化統戰牌」與「地緣擴張牌」--可以說。這兩張牌既是「中堅力量」們埃爾多安支持者們相當看重的「誘餌」，同時也是巴巴詹與達武特奧盧這樣的新晉挑戰者的軟肋。

在打文化統戰牌上，埃爾多安憑藉兩個月前技驚四座的聖索非亞大教堂改制案已經挽回不少此前因公然蔑視民主規則而大量丟失的形象分。

在地緣擴張牌上，敘利亞局勢在俄羅斯的制衡下，可供土耳其發揮的空間日漸縮小。埃爾多安現在不惜祭出軍事力量在東中海與希臘一較高或許是穩定支持者們的最後一招——不過這種埃爾多安式輪盤賭的效果如何尚有待進一步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