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幕僚揭底】帝王總統的護衛隊
2020年1月中旬,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美中第一階段貿易協議,收割貿易戰階段性成果,以穩固自己的票倉。1月下旬參議院對特朗普彈劾案的審判,又凸顯了他在國內面臨的政治羈絆。兩撥風波過後,特朗普將把工作重心放在連任競選。
美國內戰爆發之前的那年,有過一場影響深遠的選舉。
1860年5月,被人當作「鄉下佬」、政治閲歷最低的林肯(Abraham Lincoln)爆冷獲得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擊敗了黨內三位德高望重、受教育程度更高的熱門候選人、紐約州參議員舒爾德(William H. Seward)、俄亥俄州州長切斯(Salmon P. Chase)以及密蘇里州眾議員貝茨(Edward Bates)。
三人憤憤不平,即便5個月後林肯以近40%的得票率贏得大選,他們也認為林肯出身卑微,不配當總統。但就職後的林肯不計前嫌,認為三人均系國家棟梁之才,遂委以重任,分別讓舒爾德、切斯和貝茨擔任國務卿、財長和司法部長三大要職。就連在政治上最瞧不起林肯的斯坦頓(Edwin M. Stanton)也被任命為戰爭部長。
林肯帶領這個「政敵團隊」(Team of Rivals)贏得南北戰爭的勝利,廢除奴隸制,保持美國的統一。之後四人都成了林肯的知己密友。
林肯這種凝聚不同政治派系、重用政敵的組閣方式被美國多屆總統效仿。最近的例子就是首位非裔總統奧巴馬(Barack Obama)。
他2009年就職後不但留任小布殊(George W. Bush)時期的國防部長蓋茨(Robert Gates),還挑選黨內初選對手拜登(Joe Biden)擔任副手,特邀黨內勁敵希拉里(Hillary Clinton)出任國務卿。當然,這種決定也自此拉開了白宮、國務院和國防部之間的激烈權力鬥爭。
特朗普(Donald Trump)當選算是美國史上的大黑馬,有人也說他上台後便組建了一個「政敵團隊」,比如起用了兩名黨內初選對手,卡爾森(Ben Carson)擔任住房與城市發展部部長,佩里(Rick Perry)擔任能源部部長。
但這種團隊和林肯、奧巴馬的團隊無法相比。卡爾森和佩里兩人都是在早期退出初選,算不上特朗普的黨內勁敵。而特朗普內閣更多是閣僚之間政見的不同,而且都顧忌自己的利益。他們在對俄羅斯、中國、伊朗、朝鮮以及北約(NATO)等軍事同盟、多邊自由貿易協定等方面分歧嚴重,權鬥三年來從未停歇。
而且,和林肯、奧巴馬相比,特朗普更側重「外舉避仇、內舉不避親」。從特朗普拒絕給予黨內批評他的元老羅姆尼(Mitt Romney)國務卿的要職,並且在選人用人過程中排除批評過他的人,包括面臨執政障礙時表現出的因私廢公之心,以及不留情面任意開除幕僚的做法,就可以看出他沒有林肯寬容與超凡的個人質量,更沒有奧巴馬的執政自信。
但特朗普對「忠誠度」的重視和將一己好惡施加於他人、將個人利益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的做法,都超越了前任。
特朗普如何選人用人
發起兩場戰爭的小布殊(George W. Bush)總統、多次向左轉的奧巴馬(Barack Obama)都先後分別被左派和右派批為「帝王總統」。這和他們在任內繞開國會、無視黨派合作,力推黨派化議程是分不開的。
特朗普上台後則反移民,反自由貿易,徹底否定奧巴馬功績,單方面撕毀多個國際協議,多次引發憲政危機,也被左派批為「帝王總統」,甚至獨裁專制。特朗普也絲毫不顧及這方面的批評,甚至曾開玩笑希望自己的任期不受限制。
美國實行總統制,當選總統不一定有執政經驗,這就需要一大批能人志士組成智囊團予以輔佐,說白了就是要有自己的權力體系。由於美國憲法沒有限定閣僚的職能,總統都會依賴幕僚擴張和鞏固權力。所以,每位總統選擇閣僚的首要標準就是忠誠度,而非參政能力和實際經驗。
列根(Ronald Reagan)從好萊塢挺進華盛頓入主白宮,選人用人的標準就是忠於共和黨黨綱和他本人。特朗普選前對閣僚人選毫無準備,直到勝選後才緊鑼密鼓高調舉行「面試」,篩選面試資格的第一條準繩就是忠誠度。
一部分人由總統任命,但需經國會參議院批准,主要是內閣大員或內閣級別的官員;一部分人則由總統直接任用,主要是高級顧問。不過,隨着總統權力的擴張,尤其是在近幾屆總統均被認為是「帝王總統」的趨勢下,閣員和顧問之間的權力界限已經不是很明晰,未嘗不可將他們統稱為白宮幕僚(White House Staff),比如國務卿和國防部長分別可以被認為是閣員當中的首席外交及軍事顧問。
所以,在權力擴張的大趨勢下,幕僚的定義比較寬泛,完全取決於總統的權力運用。被特朗普垂詢或要求獻計獻策者,均可以發揮幕僚、智囊的作用,比如前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以及曾婉拒特朗普組閣但在外圍幫特朗普「戰略規劃」的前共和黨籍議長金里奇(Newt Gingrich)。
被特朗普重用的駐華大使布蘭斯塔德(Terry Branstad)也是外交幕僚之一,可以直接疏通和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的關係。被憲法賦予象徵性職權的副總統作為內閣第一閣僚,有時也擔任國安問題的近身顧問,關鍵看總統如何對副總統授權。比如,奧巴馬時期的副總統拜登(Joe Biden)就曾領導對華關係,可謂奧巴馬執政後期的外交智囊。現任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在中美關係、北約及朝鮮半島事務上的角色也很吃重。
幕僚大多從競選團隊、企業、智庫、媒體和建制派中挑選或推薦產生。有些任職到一定時期或離職後,憑藉在政府中積累的聲望,又轉向私營部門,擔任肥差,有些人甚至還會被後任政府再度起用。這就是美國的旋轉門。比如,美國前財長保爾森(Hank Paulson)以及現任貿易代表萊特希澤(Robert Lighthizer),都是共和黨總統起用保守政府舊人。
效忠總統最重要
忠誠度最高的莫過於家人和密友,這也是美國政治裙帶關係的體現。前總統克林頓(Bill Clinton)的第一任幕僚長麥克拉蒂(Thomas F. McLarty)就是他的小學同學,第三任幕僚長鮑爾斯(Erskine Bowles)是他的高爾夫球球友。
特朗普也將自己競選團隊的密友招入白宮,不過最後大多因為通俄門和競選違規等調查被判入監,比如特朗普前競選團隊經理馬納福特(Paul Manafort)和第一位國安顧問弗林,當然也有最終反目成仇的前私人律師科恩(Michael Cohen)。特朗普還專門成立辦公室,把自己的女兒伊萬卡(Ivanka Trump)和女婿庫什納(Jared Kushner)安插在白宮,擔任高級顧問。
家人的忠誠度可以得到保證,其他人忠誠度的判斷標準,就是看他或她曾經針對特朗普寫過什麼樣的文章、講過什麼樣的話。博爾頓當初就是因為在媒體整天誇讚特朗普才被重用。
當然,什麼是忠,特朗普也有自己的判斷,最重要是忠於他。那些競選團隊的忠誠派,在特朗普勝選後,大多獲論功行賞,擔任政府幕僚。典型例子就是前司法部長塞申斯,是共和黨建制派當中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特朗普的。
另外,關於駐外大使的空缺,按照奧巴馬時期的做法,優先論獻金貢獻分配給金主,但特朗普是自費參選,這方面的政治交易相對較少,僅侷限於加拿大、阿聯酋和英國等金主們看重的重要盟邦,而其他50多個駐外大使在他上任兩年後依然空缺,即便是駐韓國大使也是在和朝鮮金正恩見面前才任命的。
在針對特朗普的彈劾案當中,公開和閉門的彈劾聽證會所涉及的關鍵人物很多都和國務院有關。但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拒絕為自己的外交官們辯護。在維護美國外交價值及國家利益與替特朗普個人政治利益辯護之間,蓬佩奧做出了選擇。美國國務院高級官員麥金萊(Michael McKinley)在作證時曾提到,他辭職的原因是因為擔憂美國使館為了國內政治目的而挖黑料,並且「未能」捍衛美國的外交官。
核心圈內缺「制衡」
現在,蓬佩奧在特朗普政府國安會當中處於強勢地位。共和黨圈內已經將他形容為集「國務卿、國防部長、中情局局長」於一身的特朗普幕僚。其他國安會成員基本上和蓬佩奧立場一致。
副總統彭斯和蓬佩奧是政治盟友,擁有同樣的金主。國安顧問布萊恩(Robert O'Brien)由蓬佩奧舉薦;國防部長埃斯珀(Mark Esper)和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履新不久,不會和特朗普意見相左;中情局(CIA)局長哈斯佩爾(Gina Haspel)曾是蓬佩奧的下屬,而國家情報總監馬奎爾(Joseph Maguire)也只是暫時「代理」該職。
特朗普稱自己喜歡關鍵職位的負責人是「代理」,這樣更有靈活性。其實,特朗普在意的僅是團隊執行力高,能夠推進自己決定的政策,一切都是自己說了算。而且,代理者一般權威不足,即便被「扶正」也是畏首畏尾,這樣的閣僚對特朗普的勸諫力度也會大打折扣。
但也正是國安會內部制衡力量的弱化,促使蓬佩奧等人一味地迎合特朗普,甚至為了各自的政治利益,不得不維護好特朗普的利益,無論後者做出何種決策。
蓬佩奧在特朗普彈劾調查當中的辯護姿態,貿易代表萊特希澤(Robert Lighthizer)在美中貿易戰期間對特朗普選情的着墨,都能看出他們跨越界線、無差別的「護主」心態。在彈劾調查與審判當中,參議院領袖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協調白宮立場,更是讓彈劾案淪為一場無罪定論的政治秀。
這一切都離不開過去3年的人事和人脈佈局。這些人對特朗普來說稱得上一個龐大的「護衛隊」,也就是一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