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半世紀阿薩德政權兩周倒台　俄羅斯伊朗丟臉　好戲還在後頭

12月8日，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失守，總統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傳已逃離，清晨的市中心倭馬亞廣場上的汽車和行人都在慶祝1971年「父傳子」執政至今的阿薩德倒台，開槍慶祝的聲浪持續不斷（下片）。雖然敘利亞官媒堅稱政府軍在阿薩德所屬的阿拉維（Alawites）派大本營、直面地中海的拉塔基亞（Latakia）還在抵抗，但一直支持阿薩德政府的伊朗官媒都在報道阿薩德的執政已經結束。

阿薩德可算是俄烏戰爭和加沙戰爭的間接受害者。2015年派軍支援阿薩德政府，以極血腥空襲幫助阿薩德擊退反對派的俄羅斯，幾乎全國力量都投入到烏克蘭戰場，根本無力支持阿薩德。在大約兩周前，以沙姆解放組織（HTS）為首的反對派發動反攻之後，俄方雖然空襲西北反對派根據地伊德利卜（Idlib），以及反對派三日內就奪得的第二大城阿勒頗（Aleppo），但規模遠遠不及以往。

伊朗支持的黎巴嫩真主黨派員支援，也是阿薩德自2011年內戰爆發之後能壓服反對派的主要原因之一。然而，伊朗自身，以至真主黨，在去年10月7日因哈馬斯襲擊而引發的加沙戰爭之後都因為力挺巴勒斯坦人而遭到以色列猛擊，真主黨整個領袖層被殺、大部份武器被毀、數千戰士喪命，而伊朗則同以色列兩度遙距交火，伊朗防空系統及部份核目標據報被毀。

雖然俄羅斯和伊朗都表示支持阿薩德，但伊朗據報到12月5日已開始撤走駐敘軍事人員，俄羅斯大使館6日則呼籲公民離開敘利亞。兩國明顯都「打定輸數」。

由於沙姆解放組織等反對派有伊斯蘭主義傾向，有可能對沙特、阿聯酋等王權國家（按：相對於神權）構成威脅，阿薩德也希望尋求這些阿拉伯友人的幫助。（雖然海灣阿拉伯國家在內戰中反對阿薩德政府，但眼見阿薩德在俄、伊支持下已穩住局面，而敘利亞近年也成為了中東的毒品生產中心，各國有必要同阿薩德合作，因而阿拉伯聯盟去年就已經重新恢復了阿薩德政府的成員國地位。）

可是，各國看到反對派幾乎在政府軍毫無抵抗的情況下輕取多個城鎮，知道阿薩德大勢已去，自己沒有理由去打一場必敗的戰爭。

而且，曾經是阿爾蓋達（Al Qaeda）聖戰份子的沙姆解放組織領袖朱拉尼（Abu Mohammed al-Jolani）近年已經放棄了伊斯蘭主義的聖戰思想，強調包容其他宗教和伊斯蘭宗派，一心成為敘利亞的領袖，不再尋求建立涵蓋整個穆斯林世界的神權國度，甚至穿起西裝接受西方媒體訪問、以伊德利卜的民生治理和經濟管治為政治宣傳主軸（按：該城被視為整個敘利亞治理得最好的城市－－至少每個晚上都有街燈長亮）。

朱拉尼在這次反攻期間也下了嚴令，指示軍人不要傷害平民、尊重其他教派。在阿勒頗被攻下的第一周，連基督徒也能正常參加他們的宗教儀式。

海灣阿拉伯國家並沒有豪賭押注阿薩德的理由。

根據路透社引述敘利亞軍官的消息，阿薩德在大馬士革失守之際就已登上飛機離開。其後，一架敘利亞航空的俄製IL-76運輸機似乎正從大馬士革飛往阿薩德的阿拉維派大本營拉塔基亞的俄空軍基地期間墜落。人們猜測坐在機上的很可能是阿薩德本人。

若然如此，這確實是一個發展迅速得驚人的劇情結局。

經過數年的相對和平之後，沙姆解放組織在11月27日開始發動反攻，配合得到土耳其直接支持的敘利亞國民軍（SNA），29日就輕易拿下了第二大城阿勒頗，隨即往南推進，12月5日奪得哈馬（Hama），7日奪下霍姆斯（Homs）。失去霍姆斯之後，大馬士革與阿薩德大本營拉塔基亞的陸路交通中斷，阿薩德政權已經必敗無疑。

12月8日之後，敘利亞再沒有政府軍和反對派，只有「各路軍隊」：

眼見沙姆解放組織攻勢的成功，長據敘利亞東北、得到美國支持的庫爾德族敘利亞民主力量（SDF）也攻下了東部第一大城代爾祖爾（Deir al-Zour）。伊拉克、約旦邊境附近得到美軍以坦夫基地（Al Tanf）為中心保護的反對派，以至大馬士革以南的反對派都乘勢展開攻勢，奪得2011年內戰發源地德拉（Daraa）。在沙姆解放組織到達大馬士革之前，南部的反對派力量已經搶先進佔，不過雙方似乎存在某種程度的協作。

無庸置疑的是，半個世紀的阿薩德政權自始劃上句號。

問題是，誰管得了敘利亞？

沙姆解放組織領袖朱拉尼是最明顯的選項。可是，沙姆解放組織依然有伊斯蘭主義聖戰的影子，也是聯合國、美國，甚至是土耳其所認定的恐怖組織。雖然土耳其長期支持其在伊德利卜的執政，但朱拉尼同土耳其壓制庫爾德族的地緣政治利益並不一致。

各據一方的反對派力量就算能接受朱拉尼執政、名義上控制整個敘利亞，也不會接受他的實質管治。於是，諸候割據依然是最可能的結局。

目前，阿薩德政府的總理賈拉利（Mohammad Ghazi al-Jalali）已決定留守大馬士革，表明願意同反對派合作維持管治，並表示希望能進行大選，選出一個能代表人民的政府。但大選的前題也就是各派願意接受大選的結果。

除了敘利亞的國內情勢之外，這次阿薩德政府倒台也引伸出不少地緣政治變數。

俄羅斯在拉塔基亞有赫梅米姆（Khmeimim）空軍基地，在鄰近的塔爾圖斯（Tartus）也有一個海軍基地，是俄羅斯中東、地中海甚至非洲戰略投射的重要資產。敘利亞變天之後，這些還能保留嗎？

伊朗一直以敘利亞作為將軍火輸往黎巴嫩真主黨的樞紐，如今曾經作為伊朗對以色列最大威脅的真主黨被打得一敗塗地，真主黨重建實力的必要條件就是敘利亞這條軍備通道。但希望能爭取西方接納的朱拉尼會願意向伊朗打開大門嗎？

土耳其是沙姆解放組織的支持者，讓境內300多萬敘利亞難民回國大概是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的第一目標。第二目標則是要收拾敘利亞的庫爾德族勢力。可是，要對付庫爾德族，無疑將會再次牽起戰火，新的敘利亞執政者會欣然接受嗎？

沒有俄羅斯和伊朗的全力支持，阿薩德政府本來就是一座由泥沙堆成的城堡，一推即倒。這次反對派不足兩周直搗大馬士革就證明了這一點。但反攻成功本身並不能解決敘利亞山頭林立、諸候割據、多方外力插手的亂況。阿薩德倒台之後，還有一段群雄爭霸的戲碼正待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