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張選票、13個馬杜羅：委內瑞拉總統大選能變天嗎？

7月28日，近年有770萬人出走他國（即原四分之一人口）的委內瑞拉將會舉行總統大選，有可能扭轉總統馬杜羅（Nicolas Maduro）社會黨25年執政的局面。雖然選前民調顯示反對派候選人民望領先馬杜羅30至40個百分點，但馬杜羅早已警告如果要避免「大屠殺」和「內戰」，就只有讓他得到歷史上最大的勝利。

馬杜羅的言論，連南非洲一向支持他的左翼國家領袖也看不下去。巴西總統盧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對其「大屠殺」論表示「震驚」，表明委內瑞拉唯一能回復正常的機會就是有一個人人都尊重的選舉過程，讓離開了委內瑞拉的人回來，重新建設經濟。「當你輸掉了，你就應該回家，準備競逐下一場選舉。」

跟同樣呼籲馬杜羅尊重選舉結果的阿根廷前左翼總統費爾南德斯（Alberto Fernández）後被拒遨到委內瑞拉觀選類似，盧拉也決定不再派出選舉觀察團隊到委內瑞拉。在這次選舉中，委內瑞拉只有數位外國觀察員，分別來自聯合國和非政府組織卡特中心。

這場選舉的「不公平」可說是到了接近荒誕劇的階段。馬杜羅的最大政敵、右翼反對派領袖馬查多（Maria Corina Machado）去年初選大勝，卻被禁止參選。馬查多曾經支持一名年高80歲的大學教授老婆婆參選，也同樣被禁。最終反對派就只能由一個不知名、從未參加過選舉的74歲前外交官岡薩雷斯（Edmundo González Urrutia）代表，但真正走遍全國競選的卻是名字沒有出現在選票上的馬查多。

委內瑞拉的選票設計也非常「特別」，得到13個政黨支持的馬杜羅，其照片在電子選票上重覆了13次，而且全都排在第一排的顯眼位置。相較之下，岡薩雷斯只出現3次，而且分散在其餘20多張其餘「陪跑」的候選人照片之中。反對派支持者要找出他們的候選人也不是易事，稍一不慎就會投錯票。

馬查多的全國競選造勢也受到重大阻礙。她本人被禁止乘搭飛機，因此要開車、坐船走遍全國。但馬杜羅當局對她的行動處處阻撓，她要通過的公路往往遇上各種各樣的路障，有「突然」在路上壞掉的貨車、有從路旁挖起的泥堆、有倒下來的大樹等等。

接待過馬查多的平民家庭、酒店、餐廳都經常被政府勒令關門、上門搜查。有一家小鄉村中的早餐小店在馬查多途經用餐之後的30分鐘就遭到警方清掃。7月4日競選活動正式開始以來，已經有至少幾十間馬查多或岡薩雷斯到過的酒店、餐廳被停業、罰款或受到其他方式的處分。類似事情導致馬查多的團隊要自備食物，以免連累他人。

馬查多競選圂隊多位人員已被政府逮捕收監。其競選總監等人要藏身在如今由右翼政府執政的阿根廷駐加拉加斯大使館內遙距工作。

在全國各地舉行數萬人參與的集會，其中少不了的是播音系統之類的基礎設備。而為馬查多準備相關設備的人士往往在集會前都被警方沒收設備，甚至要求他們在選舉之後親身前往首都加拉加斯取回。因此，馬查多的集會幾乎就是一場跟馬杜羅當局的貓捉老鼠遊戲。

馬查多是個以戴卓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為偶像的右翼政治人物，過去10年大部份時間也沒有站在反馬杜羅政府的前線，幾乎是在2023年反對派初選之前才重新高調活動，填補了2019年起時任國會議長瓜伊多（Juan Guaido）試圖政變失敗後的反對派政治真空。

民眾對於馬查多的支持，也不在於她的政治主張，而是她至少不是馬杜羅。馬查多的一大政治宣傳主軸，也只是讓委內瑞拉民生經濟能夠重現生機，讓過去幾年逃出該國的人口可以回家。

委內瑞拉如今有接近七成人過去一年曾試過無法購買食物，在全國收入最高的兩成人中，此數也達至59％。六成人認為他們只在掙扎求存，只有34％人認為委內瑞拉依然繁榮（按：馬杜羅進行美元化政策，加上美國拜登當局曾經放寬制裁，都讓此數從新冠疫情中的兩成低位中恢復過來）。

不少委內瑞拉人都繼續用腳投票，選擇離開。近三成人表明，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會永遠離開委內瑞拉。

由於馬查多的名字是「馬利亞」，也就是聖母的名字。在信仰濃烈的社會階層之中，不少民眾甚至將她視為上帝選派來拯救委內瑞拉的天選之人。

對於這次選舉，馬杜多失算連連。去年10月，他和反對派達成了本年舉行公正公平選舉的協議，換取到美國拜登（Joe Biden）當局暫緩對委內瑞拉的部份石油和金融制裁。馬杜多的盤算大概是，一方面，西方承認的瓜伊多反對派過去數年已被全面壓服，他們必需重新同馬杜羅政府交往，另一方面，委內瑞拉難民（過去兩年有近50萬人來到美國）是拜登是一大政治難題，為了在選舉年換取馬杜羅重新接收被遣返的非法移民，拜登有必要維持同他的合作關係。

但很快，馬查多就被取消參選總統的資格，馬杜羅則只留下了幾位寂寂無聞的參選人來給拜登一個「下台階」。

而且，他去年底也透過舉行吞併鄰國圭亞那（Guyana）三分之二土地的公投來給自己造勢。

然而，馬杜羅沒有預想到的是，未能正式參選的馬查多竟然還能得到民眾的廣泛支持，而反對派也能團結在一個從來沒有參選經驗的老官僚之下。其吞併鄰國土地的公投也未能給他帶來更多的民意支持。同時，拜登當局在政治正確的壓力之下，最終也沒有接受馬杜羅給出的下台階，本年又重新恢復了對委內瑞拉的制裁。

由於馬杜羅控制了法院、選舉機構、國會和軍隊，在這次選舉中，反對派的唯一希望就是反對派大勝的形勢太過壓倒性，讓馬杜羅不得不接受選舉結果。

岡薩雷斯已表明願意同馬杜羅談判有序的權力交接、接受馬杜羅政黨依然控制國會的事實，而且上台後不會作出政治報復。

根據拜登當局官員的說法，如果馬杜羅願意接受敗選的話，美國政府也願意考慮採取能促成和平權力交接的措施－－當中，除了制裁的問題外，還包括自特朗普時代以來已對馬杜羅本人發出的逮捕懸償。

從上文述及盧拉等區內國家領袖的批評可見，馬杜羅也逐漸失去拉美左翼陣營的支持，如果他不接受選舉結果的話，其政權認受性將會面對進一步的質疑。

同時，一向支持馬杜羅的軍方在這次選舉後也有可能動搖。一位流亡海外的委內瑞拉記者5月曾引述匿名軍方高層的消息稱，如果選舉被偷走，他相信軍隊也會加入公民抗命。馬杜羅的國防部長雖然批評過顯示反對派大勝的民調，卻表明贏得選舉的人將會控制政府，輸掉選舉的人將會回家休息，似乎暗示軍方至少不會插手。

7月28日，扭轉委內瑞拉國運的歷史性時刻或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