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公投通過「吞併」圭亞那領土　下場戰爭將在南美？

12月3日，委內瑞拉馬杜羅（Nicolas Maduro）當局舉行了一場公投，公投目標是要徵詢國民有關委內瑞拉應否「收復」(或「吞併」)鄰國圭亞那（Guyana）三分之二領土的意見。同日稍晚，馬杜羅的選舉當局稱公投當中的5條問題都獲得超過95%支持通過，總統馬杜羅本人旋即宣稱公投是一場「全面的勝利」。

公投相關的爭議土地是圭亞那國內埃塞奎博河以西、分別與委內瑞拉和巴西接壤的埃塞奎博（Essequibo），面積相當於160個香港（近16萬平方公里）。

石油與百年主權爭議

該地早在19世紀中後葉發現金礦，又有鑽石、鋁等天然資源。2015年，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更在埃塞奎博延伸出去的經濟專屬區開始發現離岸石油和天然氣田，蘊藏110億萬桶原油。原油生產使人口只得80萬的圭亞那GDP爆炸式增長，去年增長率達62%，本年預計增長37%。

埃塞奎博，自19世紀以來，卻是委內瑞拉同圭亞那（當時是英屬圭亞那）的長年領土爭議所在。19世紀初，委內瑞拉從西班牙獨立開來，埃塞奎博附近的土地也由荷蘭交到英國手中，由後者合併到英屬圭亞那之中。19世紀中葉，委、英有關埃塞奎博的主權爭議漸起，委內瑞拉利用當時美國反對歐洲強權介入美洲的門羅主義（Monroe Doctrine）要求美國主持公道。

1895至1899年，美國施壓英國接受國際仲裁，仲裁庭由兩位支持委內瑞拉的美國法官、兩位英國法官和一位俄羅斯法官主持。最終，法庭將大部份爭議領土判給了英國。當時，委內瑞拉和庭上的美國法官都表明不滿判決，不過各方大體上都遵守了判決。

到1949年，美國揭出原來當年庭上的俄羅斯法官同英方暗通款曲，重燃了委內瑞拉的主權要求，最終在1966年圭亞那獨立之際與委內瑞拉達成了《日內瓦協議》，承認埃塞奎博主權爭議存在、委內瑞拉不承認1899年仲裁，但表明兩國要和平解決埃塞奎博主權問題。

此後，國際社會大多承認埃塞奎博為圭亞那領土，而圭亞那對當地也有實質管治權。雖然委內瑞拉一直以來也沒有以武力試圖「收復」埃塞奎博，但委內瑞拉的教育制度卻長年將埃塞奎博定義為委內瑞拉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如今連深痛馬杜羅政權的反對黨派，都沒有任何反對此等主權主張的聲音。

2004年，馬杜羅的前任查韋斯（Hugo Chavez）曾到訪圭亞那首都喬治城（Georgetown），高舉睦鄰友好大旗，表示圭亞那有權准許第三方開發埃塞奎博資源。

2015年，埃克森美孚在埃塞奎博對出海域發現石油之後，該公司只與圭亞那政府溝通開採事宜，卻引起了委內瑞拉馬杜羅當局的不滿。不過，馬杜羅對於這個延綿百年的主權爭議，並沒有採取過任何實際行動。2018年，圭亞那則向國際法院（ICJ）要求介入仲裁，到了2023年4月，國際法院才裁決此案屬該院司法管轄範圍之內。

公投是出兵前奏還是政治宣傳？

2023年12月3日的公投，包括5個問題，要求選民表態支持廢除1899年仲裁結果、只以1966年《日內瓦協議》為唯一解決埃塞奎博主權問題的法律文件、不承認國際法院的管轄權、以一切合法途徑反對圭亞那單方面處置相關海域，以及支持成立埃塞奎博州，給予該地現有和未來人口委內瑞拉國籍，並由委內瑞拉將該地併入委內瑞拉領土地圖中。

雖然美聯社、路透社等媒體觀察到加拉加斯（Caracas）票站選民寥寥，但委內瑞拉選舉當局則指投票人數至少有1,050萬（近五成投票率）。而上述5個提問，一如所料，都得到超過95%的壓倒性支持。

公投之前，國際法院已指令委內瑞拉不要採取任何行動去改變埃塞奎博的現狀，不過並沒有像圭亞那呈請般要求委內瑞拉停止舉行公投。

圭亞那總統阿里（Mohamed Irfaan Ali，該國第一位穆斯林總統）表明，埃塞奎博的每一吋也屬於圭亞那，聲言會保衛國土。

馬杜羅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舉行「收復」（或「吞併」）埃塞奎博的公投？他又會否按照公投結果以武力攻取埃塞奎博？

近月，過去十年GDP大跌四分之三的委內瑞拉，其實出現了巨大的轉變。2018年因總統選舉涉嫌舞弊而與歐美交惡的馬杜羅政府，本年10月17日與過去數年曾傳政變的反對黨派代表達成了來年舉行公平公正自由選舉的協議。翌日，美國拜登（Joe Biden）當局就馬上暫停了2019年以來對於委內瑞拉石油、礦產和金融的大部份制裁，為期半年。

這某程度上是美方的認輸。2019年初，委內瑞拉反對派國會議長宣布就任總統，獲美歐為首的數十個國家承認，委內瑞拉的大部分國有國外資產都由反對派操控在手。但反對派多次企圖發動政府推翻馬杜羅政府，全都失敗告終，最終失去民意支持。馬杜羅失敗的經濟政策雖然導致700萬委內瑞拉人出走，後來卻以美元化等政策穩定了委內瑞拉經濟。從權鬥的角度而言，馬杜羅早已擊敗了反對派。

從特朗普手上接過委內瑞拉這個爛攤子的拜登，卻發現自己愈來愈有求於馬杜羅。一是俄烏戰爭之後的石油供應問題。委內瑞拉有全球最大的石油蘊藏，但其產量卻在過去廿年內大跌近八成。能夠打開委內瑞拉的石油生產，對於壓抑能源價格有幫助。

二是委內瑞拉移民問題。單單是在本年9月，就有高達5.4萬委內瑞拉移民在美墨邊境被攔截，佔總數四分之一。在邊境共和黨州份用不斷用大巴將難民送到民主黨城市之際，這已經構成了拜登的一大政治挑戰。10月初，馬杜羅政府為了交換美國暫停制裁，決定讓美國將攔截到的委內瑞拉非法移民遣返委內瑞拉。其成效可算是立竿見影，10月的委內瑞拉移民攔截數字就大減了一半。

這兩個原因，都決定了拜登當局不得不與馬杜羅修好。2024年舉行選舉的承諾，只是馬杜羅給予拜登的一個下台階。

事實上，10月22日委內瑞拉反對派在政府反對下舉行的初選所選出的總統候選人馬查多（María Corina Machado）依然被馬杜羅當局剝奪出任公職權利。反對派聲稱有240萬人投票的初選主辦者，也正被馬杜羅政府調查，而委內瑞拉的最高法院也宣布了選舉結果無效。

由此可見，馬杜羅大概沒有認真辦一場公平公正自由選舉的打算。

不過，既然2024年選舉承諾已在，政治造勢在所難免，炒作收復埃塞奎博領土的主題，就是其中的一張愛國主義牌，跟阿根廷軍政府1982年嘗試軍事收復馬爾維納斯群島（或福克蘭群島）的情況差不多。

當然，在美國制裁依然暫緩的情況之下，馬杜羅在預計在來年下半年舉行的選舉之前，還有一張可以打得出的經濟牌。因此，這次公投造勢之後，他大概不會真的以軍事行動試圖奪回埃塞奎博。而圭亞那最近也加強了同美國的軍事合作，巴西亦派兵到了埃塞奎博邊境附近戒備，以防事態有變。

除非美國重新恢復對委內瑞拉的制裁，否則手中還有一張經濟牌的馬杜羅並不會出兵同美國翻臉。

然而，這一次公投之後，馬杜羅手上就多了一個留中不發的政治選項。環顧目前全球各地戰事四起的局面，我們也不能否定未來的委內瑞拉政府有看準機會而發動攻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