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可夫斯基:索拉力星,雕刻時光的電影匠人
4月4日,是著名電影導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 1932-1986)的誕辰。若不計學生時期作品,他的一生僅有寥寥八齣電影。然而,每一部都是經過精心雕琢的瑰寶。
塔可夫斯基生於上世紀三十年代蘇聯,童年捱過殘酷的二戰,並在紅旗飄揚的國度裡成長,其後於著名的莫斯科國立電影學院(VGIK)修讀電影導演課程。1962年執導處女作《伊凡的童年》(Ivan's Childhood,下稱《伊》),即獲得該年度威尼斯影展的最佳電影金獅獎,塔可夫斯基名聲鵲起。以今天的目光來看,《伊》可能是八齣戲目裡最沒有「塔可夫斯基味道」的電影,但奠定了他日後的作品風格。
回憶與幻想編織的夢
表面上,電影講述童兵伊凡在二戰期間的悲慘故事,塔氏卻暗地裡滲透自己童年時的戰爭回憶。在《伊》的片首及結局,分別有一組長鏡頭夾雜而成的夢境場面。標準的解讀方法是:伊凡的意識正在迴避無情的現實,逃到由內心編織成的美好幻象。然而,戰亂廢墟和甜蜜的鄉土生活,恰好跟塔氏過去戰爭與鄉郊交集的童年相契合。無獨有偶,夢境片段裡的人與物,跟二戰時期的流行曲《喀秋莎》(Katyusha)歌詞相對應。換言之,《伊》是塔氏本人虛構與現實交錯的夢:劇本內容和他童年的回憶碎片——兩者按照佛洛伊德的說法——夢文本通行的凝縮及置換邏輯交合所成。此後,儘管也有例外(《索拉力星》(Solaris)及《潛行者》(Stalker)),塔可夫斯基的創作主題更聚焦於私密的個人回憶(《鏡子》(Mirror)、《鄉愁》(Nostalghia))。另外,他亦逐漸擺脫——其時蘇聯電影主流盛行的——依靠剪接來建構的「蒙太奇」(montage)敘事手法,嘗試採取一鏡到底的「長鏡頭」(long take)敘事,它幾乎變成了塔氏的招牌絕技。
《鏡子》電影劇照:
據說,當年有蘇聯的基層工友看完《鏡子》後,寫信找塔可夫斯基晦氣,訴說電影之不可理解讓他痛失了兩小時的光陰。有趣的是,亦有女觀眾因同一齣戲大受感動,寫信給塔氏讚揚其技法;但她無法理解自己因何觸動,皆因從知性上看,這位觀眾根本摸不透《鏡子》。多得這些來信,啟發了塔可夫斯基寫下了一本重要的電影理論著作:《雕刻時光》(Sculpting in Time)。
電影哲學,電影本體論
在這本書裡,他清晰地道出自己的美學綱領:電影,乃是時間的塑造技藝。倘若一切皆於時光裡流逝,電影則透過鏡頭、菲林留住消逝的一切。其次,塔氏深信電影不是用來理解的,而是要去感受的。即言之,觀眾應該感受鏡頭捕捉到的光與影、感覺與時間之流。就此,基於塔氏對電影美學的自覺,他的敘事技巧及作品昇華至電影本體論(cinema ontology)的層次。即言之,塔可夫斯基的電影,不單是個別的劇情展開,說說某人何時何地做甚麼;它們還在探索電影的本質為何(補:今天語境稱之為「後設電影」,meta-cinema),即「怎樣去說某人某地做甚麼」。
蒙太奇曲解了時間
關於長鏡頭的運用,塔氏認為它是電影藝術最適當的敘事方法,兼且早就已存在:史上有紀錄以來的第一部電影《火車進站》,正是如實地紀錄了火車駛進車站裡的一分鐘片段。只是後來蘇聯的普多夫金(V. Pudovkin)及愛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等人把「蒙太奇」理論化,試圖通過剪接技巧、片斷化的影像結構來牽引觀眾的情緒。從此,時間就被曲解了,一切變得彊死、靜止。相對之下,塔可夫斯基沒有創新什麼,或發明新概念,他不過是回歸(電影的)初衷,運用鏡頭把握時間的流變,把消逝的光陰一點一滴的收集起來。故此,如果詩作不限於文字,那麼,塔可夫斯基正是透過電影傳遞訊息的詩人。
對塔可夫斯基《鏡子》更深入的討論:塔可夫斯基——成為時間的懷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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