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佩洛西、傀儡蔡英文、無助台灣人」 用畫反思戰爭的年輕人
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又譯作裴洛西或波洛西)帶着「民主榮光」離開台灣飛向韓國,留給台灣的,卻是持續多日的台海戰雲密佈。當台灣媒體輿論還在反芻着與佩洛西之間的「甜美回憶」時,網路出現了一張用色沉重、對比鮮明的畫作,冀望戰爭陰影遠離家園,表達「微不足道憤怒」的另類聲音。作品出自於一位27歲的台灣青年藝術家陳立君,《香港01》獨家聯繫上了她,談一談這幅對畫家來說「既悲憤又無力」的創作。
這張作品陸續在兩岸網路世界流傳開來,由於視覺直接震撼,無不給人深刻印象。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粉紅套裝、金光煥發的佩洛西,手上操持着類似皮諾丘身上的木偶線,連接着肩上扛着火箭砲筒的蔡英文。在重重的煙霧下,隱身着一台塗有烏克蘭國旗的軍車,下方則有一個持香跪着的人,面向美國軍方專機祈求膜拜。畫作底下有網友留言「畫得很傳神」,但也有人為之擔憂「政治很不正確」。
身為美國「殖民地」的悲哀
8月2日那一夜,全球數十萬人緊盯航跡圖,隨着佩洛西訪台航班的軌跡而起伏忐忑。陳立君對《香港01》記者回憶,當時她一直刷新台灣新聞報道,事前各方沙盤推演和預判,確實令她曾經想像過有可能大陸的戰機跟着佩洛西專機,「像是在監視他們,或是給他們找一點麻煩」,也不覺得佩洛西真的會降落台灣,大陸一定會出手處理就是了,不過最後還是落空了。
當手機跳出蘇-35戰機飛越台灣海峽快訊的那一刻,陳立君心裏想着是不是要打起來了,「其實滿焦慮的」,可是後來陸方也沒有進一步透露蘇-35的行蹤。直到佩洛西步出機艙,同時看到大陸發布各種軍演消息,還聽說大陸全面開通軍人乘坐高鐵的快速通道,以方便軍人緊急返崗,她說「不知道未來會怎麼發展,也沒有想過有生之年有可能經歷到戰爭,很焦慮也很害怕,同時也覺得很憤怒」。
記者問她怒火由何而來,陳立君說台灣就像個美國的「殖民地」,身為「被殖民者」一員,她覺得非常悲憤,也很無力,對於大局或上位者的決定,其實都不是我們可以去影響的。這個感受從之前台灣開放萊豬進口便已點燃,她說台灣藍綠兩黨平常看似打來打去,可是一旦面臨對美國有利或是涉陸事件時,他們兩個就會變成同一陣線。「我們所謂的民主都是假象,都是美國安排好的,不管藍或綠都是美國養的狗,就看放哪一隻出來」,陳立君說出她的強烈感慨。
正是這個感慨,激發了陳立君的創作動機。她頓時聯想到內地畫師烏合麒麟的作品,過去總覺得自己空有遠大抱負,可是當契機來了又覺得很無力、什麼都做不到,於是靈機一動可以透過類似他的方式或概念來傳達憤怒之情。「有一種豁出去就畫吧」的感覺,畫面組合的元素都是很直覺的,要用什麼就貼上去,一開始就大概想好要傳達的主題,以及必須要用的人物,再來就是思索如何營造構圖。
從下筆到完成,陳立君花了至少三個小時「一氣呵成」。她當時急切地想着這個話題是有時效性的,如果用國畫來呈現,以自己畫圖的速度恐怕需要好幾個月,於是當機立斷決定使用電腦繪圖的方式,搶在第一時間畫出來。
吸血的政客與無助的百姓
聚焦到這張畫作,陳立君為我們一一拆解隱藏其中的各種玄機與寓意。首先是最為顯眼的佩洛西,陳立君猶記她快降落之前,台灣新聞報道都是一副非常期待的樣子,「我覺得非常不爽,一群人把她當神一樣在崇拜,可哪知道這個神其實是『瘟神』」,從而故意畫她的後方如同神明在發光。還可以注意到佩洛西畫像的嘴巴特別鮮紅,想傳達出她在吸台灣人血的意象,「如果兩岸真的因為美國而打起來,那也是台灣人的血濺到她的身上」。
陳立君提醒,黑霧的煙硝其實還帶着偏紅的色彩,整個作品的基調是紅色的聯想,也就是跟「血」有關。包括畫中被提線操作的「傀儡」蔡英文,也是在吸台灣人的血。還有畫面下方穿着暗紅色外套在祈禱的人,代表很無助的台灣老百姓,暗喻台灣人在流血,「流血給那些禽獸政客們吸」。他手上拿着一柱香,原意是想藉此諷刺一些台灣人錯把魔鬼當成神在拜,畫完之後還意外地產生了「無力禱告」的隱喻。
身為基督徒,為何為選擇台灣民間宗教持香的呈現方式?陳立君的答覆,多少流露了她對宗教與政治的內心困惑。她的說法是,之所以如此選擇,單純就構圖而言,香可以拿在手上,作為畫面的某個亮點;倘若用基督教十字架的意象的話,表達出來的東西會太過複雜。陳立君說,教會里總談着神多愛我們,可是真的救得了在險惡時局下的無助人們嗎?「基督教是西方的宗教,西方基督教國家一直以來都在壓迫第三世界,連我自己都沒辦法解釋他們把世界攪得亂七八糟這件事」,這是她不用十字架的深層原因。
畫作中佩洛西的身後,不難發現有一台軍車,而且車身塗有略帶污損的烏克蘭國旗。陳立君解讀,兩者的結合是想表現出佩洛西象徵「戰爭販子」的感覺。她曾經聽在白色恐怖時期由於「成大共產黨案」遭判處死刑(後改判為無期徒刑,再改判為有期徒刑15年)的台灣勞動黨主席吳榮元說過,慶幸中國大陸很強大,令美國不敢隨便讓台灣去踩大陸的底線,不然兩岸開戰,台灣現在很有可能變成另一個烏克蘭。
流離失所與悲慘的戰爭想像
至於那部軍車的原型,陳立君說靈感來自於解析俄烏戰爭頗有名氣的台灣軍事專家邱世卿,他曾在個人臉書(Facebook)貼過一張照片,上半部是一輛車身印有「像烏克蘭一樣勇敢」字樣的台灣計程車,下半部則是一部殘破不堪的烏克蘭軍車。陳立君坦言她畫的軍車就是由此聯想而來,「戰爭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
記者追問陳立君,沒有親身經歷過的戰爭,那麼她對戰爭的想像是什麼?陳立君從身旁同儕談起,她頗為成熟的答道,「與其談戰爭有沒有靠近的可能,應該說要看他們能否意識到戰爭究竟是怎樣的狀態?」陳立君發現大家其實都無法想像什麼是戰爭,就算看到俄烏戰爭,也還是很難想像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感覺。一旦要跟朋友聊這個話題,通常很難深入的聊下去。
不過陳立君家族的歷史經驗,或許讓她對於戰爭有超越同齡人的體會。在台灣左翼浪潮風起雲湧的1950年代初期,發生了中共台灣省工作委員會「虎尾地區工作委員會二崙支部」案,陳立君的祖父陳天河遭國民黨政府關押15年,伯公陳天枝被槍斃,名字還刻在北京西山「無名英雄紀念碑」上。
陳立君談及她對戰爭理解的矛盾與拉扯,其父親看待戰爭格外理性,有點像是「外科清創」的感覺,可能是看到大陸政府近年來一直在調整對台灣問題的態度,「多少也有心理準備吧」。可是對陳立君來說,戰爭是一件非常悲慘的事情,而且會變成生命之中很大的裂痕或是創傷,相較於父親的理性,「好像我的恐慌有點怪,覺得自己有點分裂」。
生死交關打破政治立場藩籬
然而,這幅關於反思佩洛西訪台的畫作,成為了陳立君創作之路的一個轉捩點。一些評價或反饋讓她感到相當驚訝,原來大家面對戰爭或即將身處險境時,不管左右統獨政治的光譜,立場竟然會因此而趨近。陳立君提到她認識一位很「覺青」、很符合台灣主流想法的老師,不只討厭中國大陸,還在俄烏開戰之後,教導他的小孩應該送武器去烏克蘭幫助他們。可是這位老師罕見地為她這幅圖畫按了贊,這讓陳立君驚覺,眾人面對生死交關處境時,是會拋卻被操作出來的意識形態,想法上變得更為接近。
一幅畫作產生出始料未及的共鳴,令陳立君感到無比振奮。自認為過去畫的圖「美美的,也很認真經營構圖」,把創作當成武器的陳立君,卻始終感覺自己的作品缺少一個能夠很強烈把武器揮出去的力量,「這次畫這件作品對我來說,是很大的突破」。
目前一邊備考研究所,一邊協助台灣政治受難人紀錄片拍攝計劃的陳立君,雖然還沒有完全想好日後要如何經營或傳播她的作品,但她把這次的畫作視為草圖,從中找到了突破點,將來還會想要把它畫成大張的圖畫。
與過去最大的不同,陳立君說因為之前曾經發文表達理念卻被同學留言罵翻,讓她從此不敢在網路上發作品,也不敢再表達想法。直到佩洛西訪台令台灣陷入危機,以及這幅作品帶來的反響,「讓我突破原來的害怕」,決定將此後的作品都設為公開,不再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