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足日與夜．波記︱傳奇管理員功成身退　一起拼湊屬於他的故事

不論你是否傑志球迷，只要是有留意本地波的人，總會聽過「波記」這個朵。心水清的球迷也許會發現，今季在場上已找不到他的身影。
這位縱橫球圈30年的「藍鳥」大內總管早前退休享清福，想低調的他無意受訪，但記者私心認為，以其貢獻及地位，值得擁有一個接受大眾祝福的完美結局。
把一個又一個跟「波記」有關的回憶片段拼湊起來，就會發現他在球圈深得敬重跟愛戴的原因，希望這篇文章，能為他送上一份退休禮物。
攝影：黃永俊、梁鵬威

波記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爺爺」，球員都這樣形容他。頭上兩側的白髮，眉毛灰中滲白，配以十年如一日的橢圓形眼鏡；但又會不時除下老花鏡，把東西放近細看。

他全名叫李永波，聽快譯通年代已跟他相識的鄭兆聰說，廿年前他已是如此「老積」，感覺像沒老過一樣；加盟之初的王振鵬亦因此鬧出笑話，誤以為他是位博士級營養師。

我去醫院check過，我個腦好勁好大、無老人痴呆，身體都無問題。

今年踏入75歲的波記確是老，但內心充滿如年青人般的幹勁。在傑志上班的職員都聽過，他強調自己老而不廢，「我去醫院check過，我個腦好勁好大、無老人痴呆，身體都無問題。」

他腳步靈活，中氣十足，也有份執著，多年來堅拒球員幫手執波；即使出外時行李堆積如山，亦堅持自己推，效力多年的球員都只好服從。「他會說這是他的工作，叫我們做好自己就可以。」連在傑志甚具資歷的教練朱志光，亦說波記「有性格」，外籍或本地教練，不論有否名氣，都逃不過他的責罵，「他覺得正確便會揸正做，甘巴爾也被他話過。」

口是心非的大細路　為了球員什麼都可以

朱sir最記得的一次，是波記載着一班大連球員，於街上跟人爭執，「球員說未見過他這麼惡，最後原來是為了爭車位。」

球員的驚訝，皆因波記對他們是另一個樣。阿鵬正是當年其中一位大連球員，那時剛來港的他，全靠波記接送往來宿舍跟球場，「我們其實可以自己坐車，但波記不怕煩，說不要緊。車程只是由石硤尾來回太子，不是省錢的問題，而是他想我們方便點、多點休息。」

在球員眼中，波記很慈祥，也口是心非。面對任何要求，總說「麻煩」，但「投訴」過後又心軟幫忙。阿鵬憶述，有次撲波後弄穿了龍門褲，最終是波記找朋友幫他補回，「他叫我放心，也沒有收錢。受傷時，又會幫我問哪裡有針灸或該如何治療，在能力範圍內的，他都會為你去想。」

輸波的話，他會不好意思跟我傾計、嘗試說其他話題，怕我不開心。

波記跟傑志球員關係如家人，重溫舊照：

不單是主力，波記亦「錫」年青球員。他會在言談間忍不住讚賞，向朱sir「hard sell」，「幾好呀佢哋，畀啲機會後生踢啦」。一隊用過的衫褲鞋襪，新淨的話，他又會默默留下來給青年軍，讓他們不用花錢，也擁有適合的裝備。

其實，他把球員都視作兒子，有職員記得他親口說過：「我對球員仲好過對自己個仔」。而對教練，他則是有義氣的朋友，陪朱sir走過高高低低，「拎冠軍，他會拍拍我膊頭，一句『搞掂喇領隊』；輸波，就不好意思跟我傾計，或嘗試說其他話題，怕我不開心。」

筆者入行不算長，跟波記相處的時間，基本上只得每年季前操練，或在球場上碰到罷了。但波記也十分照顧一眾傳媒行家，他看見記者在日光下汗流浹背，會主動送上飲品。能感覺到的，是波記有些內斂，說話不多，不輕易把感受流露於人前；及後卻發現他原來是大細路，只要「氹一氹」就可以。

去季聯賽爭標組終極一戰，傑志擊敗東方龍獅奪冠，不知是哪來的直覺，筆者覺得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隨隊，很想把這刻紀錄下來，便着他「畀個yeah」。他本耍手擰頭，但當聽到我說他也是球隊一份子、要一起慶祝，就立即高舉勝利手勢，口罩也難掩他那份真摰的笑容。

連球會上下在他70大壽那天炮製驚喜，送上特製簽名球衣跟生日蛋糕，他還是先拒絕，用一副嫌棄的口吻說：「唔好搞咁多嘢啦」。但身體還是很誠實，有職員發現，波記之後把當天的大合照，換成了通訊App的頭像。

7月份出生的波記生日大多遇上球隊出外集訓，一班球員跟教練為慶祝：

他其實很着緊球隊一切，只是內熱外冷，感受都藏在心裡。跟波記攜手「征戰沙場」10多年的朱sir亦有同感，2017年亞冠盃外圍賽附加賽，傑志戰至互射12碼階段不敵韓職蔚山現代飲恨出局，他透露見慣世面的波記，賽後竟然眼泛淚光。

「當年跟東方發生了亞冠風波，如果我們贏了，能證明很多東西，全隊都想爭一口氣。賽後食飯他眼濕濕，反覆說辛祖中柱的那一球，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見。」

辦事嚴謹又精靈　有他在就安心

波記的着緊，還能在工作中體現出來。無論是快譯通時於沙田銀禧體育中心、或是之後傑志在石硤尾公園與石門訓練中心，他總能把各種細節記下。他有時會分心「聽馬仔」，但更衣室內球員坐什麼位、教練用哪個會議室、哪位球員要穿剪了洞的波襪，通通都考不到他；往往在訓練前兩小時便到場，把一切準備好。

有時用完東西會亂放，就是因為知道有波記在。

「藍鳥」近年更注重隊服，何時何地穿風褸、訓練球衣都有講究，職員原以為他會分不清楚，或嫌煩不理會，誰料他又一一安排妥當。就算不諳英語，他仍會想向洋將交代清楚，捉住朱sir做翻譯，「你同佢講，（裝備）我有呢啲size，叫佢要咩就話我知」。

遇上外出集訓或比賽，功夫更多。球隊大多於下午抵埗，黃昏就要練習。為了「趕進度」，波記寧願犧牲食飯時間，躲在酒店房內分好裝備、獨自為至少廿個皮球充氣，弄得滿頭大汗。

波記過去的日常工作：（按圗放大）

朱sir再添一件趣事：「我跟他說過，出外參賽波衫最重要，他自此都記得，會開間房鎖住波衫。比賽日到球場，試過有人把水先搬入更衣室，他又會着對方先搬波衫：『球員趕住着衫，唔係趕住飲水。』很醒目。」

波記有一套屬於自己的程序，效率也高得超乎想像。2010年從西班牙來港後便待至今的丹尼透露，見過他賽前在更衣室內食飯，哭笑不得。「其實有點驚訝，但我會想，他已經完成他的工作了，是時候輪到我們在場上完成任務。」證明波記認真的態度，能讓全隊安心。有頑皮的職員忍不住「懺悔」，「有時用完東西會亂放，就是因為知道有他在。」

愛足球也愛老婆　可愛的精神領袖

他的存在，對傑志上下來說是特別的——雖只擔任基層職位，資歷卻是最高，也最受尊重。

屈指一算，波記當年40多歲才開始做球隊管理，人工不高，但他從不過問獎金或要加薪，所以有職員曾懷疑他是否「有錢仔唔憂做」。

鄭兆聰想起對波記的第一印象：「當時連我也未有車，他做管理卻駕一架全新、很漂亮的四驅車，很厲害。」其實波記以前從事運貨工作，家人則開士多，也算是「太子爺」。及後波記全家移民加拿大，惟他因不適應當地生活回流，經朋友介紹才踏入球圈。

波記肯定為這工作自豪，他好鐘意足球。

不過，相處下來，同事無不讚波記敬業。這份工日曬雨淋、要擔擔抬抬，有時比賽晚上10時才結束，他還要把物資運回石門才收工，但翌日一早又上班，對一個75歲的伯伯來說難免有點吃力，辛苦背後是為了什麼？

一位跟波記共事多年的職員代答：「同一份工做30年不容易，尤其這工作沒有量度指標，但肯定他自豪，也很鐘意足球。」

足球佔了波記生活很大的一部份，放假時他會跟一班球圈老友茶聚，又會返傑志睇孫仔踢波，或與老婆入場睇比賽，差不多每位受訪者、不分球隊，都有幫他「留飛（預留比賽門券）」的經驗。

不過足球以外，結婚多年的妻子在他心中佔有重要位置，他總不經意提及摯愛，言語間散播幸福。鄭兆聰說這廿多年來，波記出入都有老婆在旁，「以往快譯通比賽後會到酒家食飯，他一定會叫老婆一起來；收工亦總是約了老婆，感情很好。」

有出外時與波記同房的職員分享，波記一日會打數通電話返香港，跟妻子交代瑣碎事，「說自己做了什麼、吃了什麼，內容雖無謂，但都會告訴她。有趣的是他語氣像覺得對方很煩，說『得喇得喇』，但明明電話是他自己主動打過去的。」

Hey Dani, two more years. Don't worry, I am boss, I will handle.

如此有愛的波記雖精靈活潑，但年紀始終不小，要退休，其實大家早有心理準備。

同事們都嘆球會失去比吉祥物「傑仔」更可愛的「精神領袖」，他出trip會在酒店房開大冷氣蓋上被說「好凍」；又會用簡單英文單字，向考慮是否續約的丹尼撒嬌，「Hey Dani, two more years, don't worry. I am boss, I will handle」。

跟他相處，是一種樂趣，所以對傑志來說，他已成為習慣。丹尼解釋，波記的工作其實其他人也做得到，但每天返球會都看見他在，那份感覺難以取替。「他是會徽、球會的一部份，很難想像沒有他的傑志是怎樣。」

時代巨輪轉不停，傑志歷史會不斷改寫，星級球員來、高薪教練去，卻也都不及一個波記。他的專注認真、細心關懷、可愛精靈，會深深印在大家腦海中，是每位球圈人的榜樣。

願他身體健康，繼續享受人生，球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