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約奧運.李慧詩】昆明生活 除了單車還是單車(有片)
雲南昆明東南部呈貢縣,是香港單車隊其中一處經常駐紮的地方。幸得總教練沈金康首肯,直擊港隊備戰奧運,在這個「集中營」過了難忘4天。從2004年開始,李慧詩(Sarah)每年都到昆明訓練。在這裏,時間遠比香港過得慢,也沒幾月幾日星期幾,從生活到思維,都以速度、耐力和體能去切割。活在昆明,彷彿遠離地球。眼前的香港女孩,流過汗水、掉過眼淚;為快千分一秒,付出千分努力,有血有肉。她是人,不是神。文:李思詠 攝:黃永俊 剪接:吳鍾坤
很難受,血都充到大腿上,腿脹得快要爆炸,就像氣球充滿氣,一用針刺下去就爆。她沒跟我說痛,不過說也沒用,我本來就知道那感覺。
Sarah說過,時間愈久,愈知道外界不明白運動員的生活。這次隨港隊在昆明過了4天,感受運動員的日與夜,看到Sarah怎樣做好每一天、踩好每一腳,尤其她重提跟沈教練在這裏吵了一大場——「女車神」,明明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來到基地的第二天,我們開始跟隨Sarah生活。跟你我他上班無異,她每天早上7時起床,在睡房吃過專門照顧她的短途教練普林俊替她到市集買的麵包做早餐,伸展一下筋骨,8時30分正式訓練。這天早上,沈教練安排她踩功率車,魔鬼教練親自督師,普教練負責打掃單車房和計時,運動生物學專家張潔教練和科研人員則在功率車旁捧住電腦,即時收集整理數據。「五、四、三、二」,教練倒數到「一」,Sarah零秒起動,咬牙切齒,聽到功率車輪子發出活像狂風的呼呼聲,我在原地都感受到她的力量。「很難受,血都充到大腿上,腿脹得快要爆炸,就像氣球充滿氣,一用針刺下去就爆。她沒跟我說痛,不過說也沒用,我本來就知道那感覺。」沈教練如此形容Sarah的訓練。他再三強調,練什麼、如何練,都是一等機密,不能透露,也嚴禁我們拍片和錄音,只道愛徒以前踩功率車,練到一半已暈眩昏厥,要立即吸氧,如今強度大增,卻應付自如。
伸延閱讀:
練了差不多3小時,Sarah趕緊收拾梳洗,11點半得趕到飯堂。內地食物賣相和味道都不討好,但不及時內進,食物隨時被其他隊伍的健兒掃光。這個簡陋的訓練基地,尚有多支單車和馬拉松省隊駐紮,玻利維亞BMX車隊也碰巧在這時候到訪集訓。
今趟昆明高原訓練是備戰奧運的重點,我以為Sarah練好短途就夠,誰不知沈教練更要她鍛煉耐力,同日下午2時30分,就是公路訓練。「任你力量多強,沒有耐力支持,根本『爆』不出來。」呈貢這天烏雲密佈,雨水隨着狂風打到我們身上,穿上風褸的Sarah,在本來跑馬後來被沈教練用作單車訓練的馬場裏,不徐不疾地繞圈。沈教練幾次叫她轉到室內踩機,畢竟她非公路選手,毋須適應雨戰,Sarah卻搖搖頭,1圈1公里、1圈1公里……沈教練輕聲跟我說,「李慧詩是這樣,不服輸」,轉頭卻一聲令下,着Sarah必須往健身室去。她的耐力訓練,動輒過百公里,不遜公路隊隊友。
伸延閱讀:
【獨家圖輯】昆明直擊李慧詩魔鬼特訓:腿脹得快要爆炸 很痛很痛
其實我更期待她的體能課。早年在香港體院,Sarah已有「舉爆機」的壯舉,器械的最高重量都招架不住「香港最強大腿」。第三天早上正好練體能。「這裏的東西大都不合格,尤其舉重的槓鈴,兩邊鈴片沒鎖好,舉的時候噹噹作響。」體能教練來自蘇格蘭,自是適應不了昆明的生活,對破舊的健身器材特別有意見,但Sarah似乎不當一回事。她今天只做負重深蹲和坐式蹬腿,屬調整性質﹐只見她吸一口氣,然後呼氣發力,一條腿、一雙肩膀,托起過百磅的重量。她的偶像、英國傳奇單車手賀爾(Chris Hoy)做坐式蹬腿,雙腿足以舉起近700公斤,像澳洲的美雅絲等世界頂尖短途女車手,單腿舉起200多公斤是等閒事。雖然沈教練不在旁,但蘇格蘭教練始終謹慎,對訓練內容三緘其口,我卻發現玻利維亞BMX車隊成員站在殘舊的軟墊上看香港女孩「舉鐵」,人人目定口呆。
伸延閱讀:
昆明就像火星,讓你遠離地球的煩惱,安安靜靜過日子。
早從「單車仔」口中聽過昆明的生活。從前蝸居於舊宿舍,熱水欠奉,經常停電;如今搬進另一棟大樓,環境改善了,但依然偶爾為熱水煩惱,上網不時「斷線」連沈教練也發飆。但北上昆明彷彿遠離地球,不是因為簡樸的環境,而是生活模式,日程不以幾月幾日星期幾切割,只有速度課、耐力課、體能課、調整課。「昆明就像火星,讓你遠離地球的煩惱,安安靜靜過日子。」Sarah說得沒錯,這裏靜得只有呼吸、倒數、報時、舉重和車輪轉動的聲音,最大娛樂是晚飯後到馬場附近樹下散步,與隊友討論訓練成果,直至無事可談,就研究大樹何時開花結果。晚上的睡房也是一片寂靜,Sarah要不寫訓練報告,記錄一天的訓練狀況和感受,要不看運動科學或單車運動員自傳,要不做手工藝摺紙龜,最重要當然是到按摩師房間做治療。我看按摩師按她雙腿特別用力,「因為她是講求爆發力的運動員,大腿肌肉特別強,所以按起來很花氣力」,一小時的治療,Sarah還要邊按邊吸氧氣,加快恢復。
沈教練常說呈貢是香港隊的「集中營」,來到最後一個早上,卻帶點不捨。送別我們的是海拔1800米的猛烈陽光,還有Sarah的鑊場訓練。由於每次衝圈都使用不同傳動比,每衝一圈下來,Sarah都親自動手換零件,六角匙碰到地下,鈴鈴作響。「你有冇見過波波蟲?」Sarah指指,原來幾條蟲子已爬到我腳邊,正在曬太陽。她用腳上那雙意大利Vittoria 1976 Pista白色戰靴輕輕一碰,蟲子立即縮成一個小圓球保護自己,所以Sarah叫牠們做波波蟲。後來波波蟲愈來愈多,她怕蟲子爬進袋裏,三爬兩撥便收拾背囊和裝備放到老遠的椅子上,來自香港的女生,始終怕蛇蟲鼠蟻。
一面倫敦奧運競輪賽(又名凱林賽)銅牌,Sarah搖身一變女車神。所謂神,是賽道上爆發然後踏上頒獎台的一面;運動員的真實生活,是汗水、是眼淚,也灰心過、爭吵過。我最記得她說2010年廣州亞運,為了爆贏中國勁敵郭爽,到公園練原地起動練了一千次;也曾因為不懂釋放情緒,新年期間與沈教練大吵一場,邊吵邊哭。重提舊事,Sarah的眼神和笑容都很實在,有血有肉得叫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