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ON】「不可能當選」的郝爾彬 邋遢鬍鬚佬為公義抗爭40年
在新自由主義當道的世界,各地主流政治之中還剩下多少堅實的左翼?香港,你會想起「長毛」梁國雄;美國,總統大選讓我們認識到桑德斯(Bernie Sanders);在即將舉行的英國大選,工黨黨魁郝爾彬(Jeremy Corbyn),也可以稱得上是不折不扣的老左。
當個口頭上或思想上的左翼或許不難,但當個行動上堅持到底的左翼,就甚為艱難。今年68歲的郝爾彬自2015年當上工黨黨魁後遭黨內外夾攻,傳媒醜化他攻擊他,黨內反對者批評他「不可能當選」(Unelectable)。
堅執的左翼立場為他在政界四方豎敵,一成不變的個性卻成為其政治誠信基礎,日漸贏得選民掌聲。隨大選臨近,工黨民調支持度竟與保守黨越來越接近,最終爆大冷勝出也並非絕不可能。
▋ 30年來最左政綱
「在我的人生中,我曾否以成為首相為目標?沒有,在我的人生,我的目標是嘗試為社會帶來改變,帶來更大的公義。」最近他接受訪問時提到。改變與公義,相信是郝爾彬從政40多年來的信念,也是其左翼立場的核心。他反戰,反核,甚至反對君主制;他主張政府增加教育、醫療及資助房屋等等方面的公共開支,甚至提倡取消大學學費;在今屆大選所制定的政綱中,他提出國有化鐵路、巴士等產業,被評為逾30年來最左的政綱。
2015年9月,郝爾彬以近60%得票,當選工黨黨魁,結束32年「後排議員」的日子。他得到工黨支持者歡心,卻一直得不到工黨成員支持。在去年的英國脫歐公投過後,工黨影子內閣一半閣員集體請辭,企圖迫使郝爾彬下台;後來黨內更發起不信任動議,增加郝爾彬的下台壓力,但他堅拒下台。來到2016年9月,工黨中人決定重選黨魁,希望正正式式將郝爾彬推倒,但出乎意料郝爾彬的得票率甚至比一年前更高,以壓倒性的姿態連任。
當選、逼宮、重選,郝爾彬面對黨內重重挑戰仍然靠著民意而屹立,如今郝爾彬要帶領工黨與保守黨在提前舉行的大選中一決高下,又是另一嚴峻挑戰。若然慘敗,他下台的壓力,勢必比以往更沉重。
▲ 郝爾彬團隊最新發佈的競選宣傳短片,以社會上各行各業的一般人作為重心。
▋ 從未被如實呈現的親和力
鏡頭背後,或許你會以為郝爾彬正為大選將至焦躁非常,實際上他卻顯得非常淡定輕鬆,渾然不覺大選的壓力。如果他感到焦慮,相信他必定會不斷「碌手機」,看看最新近的民調結果。但他沒有,他著緊的事情往往很細碎,例如要找一把餐刀,將巧克力蛋糕分給整個團隊享用,而那個蛋糕是他出席某個活動所獲贈的禮物;又例如在各個場合中,他總是要確保每個人都有茶或咖啡。
工黨中很多人不滿郝爾彬,認為他關注細微細眼瑣碎事而不多想大事,是欠缺領導風範的特徵。不過,這一性格特徵卻令他深受眾人歡迎,包括他的助手與平民百姓。不時替郝爾賓拍攝短片以示支持的著名導演堅盧治也曾表示,他感覺主流媒體如BBC、ITV都沒有如實呈現出郝爾賓與一般人連結的能力。
▋ 只有一部單車代步
郝爾彬的形象與其政治信念一路走來,始終如一,貼地、儉樸、不修邊幅。他自19歲開始蓄鬚;因曾在養豬場工作,自20歲開始茹素︰「我對豬有感情,不能忍受牠們必須被拿去宰殺的想法」;擔任國會議員逾30年,仍只有一部單車,沒有私家車。蓄鬚、茹素、踏單車,這些近年來深受文青歡迎的事情,郝爾彬在40年前已經一一做齊,且堅持至今,無不增加年輕人對他的好感。
他的形象多年不變,而外界攻擊他的方式亦然,倫敦經濟學院一份研究顯示,有69%攻擊郝爾彬的報章文章,都是批評他的外表、衣著、生活習慣。2016年2月,當時保守黨黨魁卡梅倫仍然是英國首相,有一次他與郝爾彬在國會唇槍舌劍,竟然向郝爾彬作出人身攻擊,稱自己的母親會建議他:「穿起一套合宜的西裝,繫好領呔,以及唱好國歌」。
今天,68歲的郝爾彬成為工黨領袖,白髮蒼蒼,滿臉白鬚像抹上一層雪花。過百年來,英國的主流政黨已經沒出現過留鬚的領袖,不少人認為留鬚的郝爾彬是強硬左翼進佔工黨的象徵,於是他的頭像老是常出現在各大媒體。去年郝爾彬已第七次贏得「年度國會鬍鬚」的美譽,那是由「鬍鬚解放陣線」(Beard Liberation Front)每年舉辦的活動,這個民間組織致力消除社會對蓄鬍子的歧視。
▋ 從參與工運到市議會議員
郝爾彬於1949年在英格蘭威爾特郡(Wiltshire)出生,父親是一位電子工程師,母親在在一間女子文法學校任教數學,兩人在社運場合中相識,那是一場於倫敦舉行、支持西班牙共和黨人抗議佛朗哥法西斯式獨裁的和平集會。他們並不非常熱衷政治,但亦關注社會動向,郝爾彬和哥哥是在飯桌上從父母身上漸漸學懂政治的,他們也鼓勵兩兄弟與成年人辯論。16歲生日,父母送給郝爾彬的禮物,是英國著名左翼作家奧威爾(George Orwell)的論文複本。
郝爾彬就讀中學期間已活躍於工黨的地區分支,中學畢業後曾經當過記者,19歲那年前往牙買加做義工,轉眼做了兩年。1971年返回英國,此後他積極參與工運,在一個全國性的製衣業工會工作,並於北倫敦理工學院就讀一個工會研究課程,可是與導師在課程範圍上意見不合,堅持己見的郝爾彬毅然退學。
作為工會組織者,郝爾彬的工作非常出色,但他真正的熱情傾注在政治運動身上。1974年,25歲的他當選為倫敦北部自治市哈林蓋(Haringey)議會議員。
▋ 過份投入政治導致婚姻失敗
同年,他與工黨另一名成員查普曼(Jane Chapman)結婚,她與郝爾彬一樣也當選為哈林蓋的議會議員。查普曼稱,她與郝爾彬結婚,是因為欣賞他的「誠實」與「原則」,「我們是彼此的政治靈魂伴侶」。「政治成為我們的生活。大部分晚上他都會出外,當我們沒有聚會,他就會去工黨的總部影印--在那些日子你沒法打印文件,因為根本沒有電腦。」她說。
查普曼日漸厭倦郝爾彬熱衷政治運動的本性,她形容他根本是「100%」投入政治,沒有太多時間空間留給她。他們一起5年,郝爾彬從未約過查普曼出外吃一餐晚飯,他會寧願在家吃一罐豆當晚餐以節省時間。加上郝爾彬曾告訴查普曼他不想生兒育女,這一點令她感到不悅。最後兩人於1979年正式離婚,兩人因政治而結合,也因政治而分離。
往後數年,郝爾彬全情投入政治生活,1983年他成為北伊靈頓(Islington North)選區的下議院議員。一如以往,任何左翼的立場他都一舉支持,從支持愛爾蘭與北愛爾蘭統一,到反對發展核武。他所參與的政治運動亦不限於英國,觸及全球各地的議題,由巴勒斯坦加沙衝突,到南非的種族隔離。1984年,他在南非駐英大使館外抗議種族隔離還被警方拘捕。
▋ 政治再成離婚導火線
他曾支持國際特赦組織的工作,尤其是對抗智利獨裁者皮諾切特(Augusto Pinochet)的運動。這讓他認識到第二任妻子,從智利流亡到英國的設計師布拉基塔(Claudia Bracchitta)。與第一次婚姻不一樣,郝爾彬願意與對方開枝散葉,讓布拉基塔誕下3名兒子。布拉基塔並不涉足政治,遠離下議院的世界,很多郝爾彬的同事甚至不為意他已再婚。
兩人的婚姻關係維持了12年,到了1999年,郝爾彬再次因為政治原因而與妻子分開。事緣兩人當年11歲的長子本亞明即將升讀中學,郝爾彬希望他入讀鄰近的綜合中學(comprehensive school),而布拉基塔卻堅持讓他入讀頂尖的文法中學(grammar school)。表面上只是普通的選校分歧,然而對郝爾彬而言,以成績為先的文法中學,代表著精英主義,工黨認為文法中學不單無助改善公平和財富不均,而且更會令問題惡化,一直反對增加這類中學的數目。
布拉基塔沒經郝爾彬同意就擅自為兒子報讀文法中學,激得他為此決定離婚,可見郝爾彬對政治原則多麼執著。同年他與第三任妻子阿爾瓦萊茲(Laura Alvarez)相識,兩人於2013年結婚,至今尚在一起。
因為固執與不肯妥協,特立獨行的郝爾彬總是被周遭圈子的人排擠,在政壇、工黨,甚至主流媒體盡情冷嘲熱諷,幾乎去到一個集體欺凌的地步。他沒有在意,繼續堅持。
因為對政治的投入與執著,導致先後失去兩段婚姻,他也沒有在意,再去找尋另一位知音人。
他的牛脾氣,令人聯想起在足球壇上,正好也有一位與他同樣為了個人原則執著到龜毛的人——倫敦英超球會阿仙奴領隊雲格。這位老牌教頭堅持在轉會市場量入為出、堅持維持隊內薪酬上限,為此多次放走隊內重心球星、堅持踢華麗足球,代價是連續13年與聯賽獎杯無緣,至今仍只能與歐聯大耳獎杯擦身而過。雲爺爺堅持自己一套行得通,與郝爾彬一樣無視那些叫他離任的雜音。
郝爾彬多年來一直支持的愛隊,正正就是阿仙奴,對與他臭味相投的雲格,更是欣賞有加。或許他們還有一個共通點:相對勝負,作賽過程中是否全情投入、是否夠精彩,更加重要,寧願漂亮地輸,也不屑醜陋地贏。你可以說他們是傻子,同時也不得不佩服他們的貫徹始終與堅定不移。試問這種程度的堅持,當今政壇、球壇還有誰又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