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2018】開啟後ISIS時代 中東群雄角力

撰文:卓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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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中東來說,2017是迎來曙光的一年。曾經不可一世的ISIS勢力基本上已被肅清,纏鬥七年的敘利亞政府軍與反對派也走向和平。然而,這也是充滿變數的一年:一夜之間,卡塔爾與海灣夥伴變成仇家,沙特王子和首富在一天內淪為階下囚;同為北約盟友的土耳其和美國,說翻臉便翻臉。中東作為地緣政治最複雜的領域,從來不缺變化,而在剛過去的365天,這種變化更富鮮明的地域特色。

去年7月,伊拉克政府軍攻下ISIS在伊拉克境內的最大城市摩蘇爾。三個月後,以庫爾德人為主的敘利亞民主力量(SDF)亦光復ISIS「首都」拉卡。至此,失去所有城市和油田等戰略設施的ISIS,頹勢已不可逆轉。直至11月,伊朗及伊拉克兩國領導人先後宣布ISIS已被剿滅。

    敘利亞戰後美俄勢力的進與退

ISIS在2014年秋季踏入全盛時期,其跨越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根據地面積,足有一個英國之大,更建立多達十萬人的武裝勢力。然而,2015年俄羅斯加入敘利亞內戰後,地區戰局發生重大變化。

當年9月起,俄羅斯空軍便協助巴沙爾政府打擊境內ISIS和反對派武裝份子,更在去年6月一次空襲中炸死了ISIS首腦巴格達迪(Abu Bakr al-Baghdadi)及30多位中層領導人。與之相伴的,是美國在中東話語權的退卻。

俄羅斯總統普京一直支持巴沙爾政權,並嘗試拉攏土耳其及伊朗等國大力支持。(路透社)

美國自奧巴馬(Barack Obama)第二個任期以來逐步退出中東。即使特朗普執政後,美國曾向敘利亞政府空軍基地發射數十枚戰斧導彈以報復其使用化學武器,之後也未有建樹。至於美國所支持的敘利亞反對派力量亦逐漸萎縮,反對派失去阿勒頗和大馬士革周邊的核心地帶後,僅控制和土耳其接壤的部分邊境地區。此番背景下,俄羅斯自然主導了敘利亞戰後秩序建立的和平進程。

一直以來,敘利亞內戰各方都藉由日內瓦會議進行協商。自2012年簽訂《日內瓦協定》以來,會議已進行八次,卻未有明顯進展。去年年初,俄羅斯在聯合國日內瓦會談外另起爐灶,發起阿斯塔納會談,拉攏土耳其和伊朗成為斡旋國,將美國等其他區域外的國家排除在外。4月的會議上,三國決定在戰局最激烈的地方劃出安全區(de-escalation zone),儘管反對派不滿伊朗這個觀察員角色,也依然尊重決定,在安全區內停火。

俄羅斯重返中東的戰略可說是取得成功。上周,俄敘兩國簽訂使用和擴建塔爾圖斯海軍基地的協議,包括核動力潛艇在內的俄羅斯地中海艦隊將常駐敘利亞,這正好為經濟不振而無法支撐長期戰爭的敘利亞解窘。對俄羅斯來說,如今是合適的時機牽頭談判,退出戰局。11月的亞太經濟合作會議(APEC)上,特朗普和普京就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達成共識,似乎和平可期。

據稱特朗普及普京,已就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達成共識(VCG)

然而,ISIS的傾覆並不代表和平降臨。除了巴沙爾政府軍和反對派間的矛盾,多方勢力都希望插足戰後的中東局勢。伊朗革命衛隊及其支持的黎巴嫩真主黨武裝合共約8,000餘人至今仍駐守敘國,絲毫沒有撤退迹象。而在ISIS前首都拉卡附近,獲土耳其支持的反對派勢力則力圖將庫爾德人為主的SDF驅逐出去。即使對中東無甚興趣的美國,都拒絕從敘利亞撤軍,國防部長馬蒂斯(James Mattis)11月時表示,為了防止伊斯蘭國2.0的出現,美軍將在敘利亞長期駐守。

美國大西洋理事會中東中心主任弗雷德霍夫(Frederic C. Hof)認為,當下的平靜只屬暫時性,因為敘利亞境內勢力複雜,各方稍有不慎便會引發衝突,更可能帶來連鎖反應。儘管ISIS武裝已被建制派剿滅,但當地戰後的頹垣敗瓦成為他們地下活動的溫床。中國前中東問題特使吳思科向《香港01》表示,各國現時正透過四大方向清除ISIS遺毒,包括跟蹤ISIS前成員、監管互聯網危險內容、嚴控集資渠道以及淡化極端宗教思想。

惡劣的經濟和社會環境,是極端主義的最佳溫床(路透社)

    埃爾多安的野心再造奧斯曼帝國?

領銜解決敘利亞問題的三國中,俄羅斯及伊朗都是敘利亞巴沙爾政權的傳統盟友,而土耳其早在敘利亞內戰爆發伊始便堅定站在反對派一邊,更在2012年11月成為首批承認其為敘利亞合法政府的國家。如今土耳其卻與俄羅斯合作,令各界感嘆其立場的轉變。事實上,土耳其跟俄羅斯合作源於埃爾多安主動調整地緣戰略,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他已知無法推翻巴沙爾政權後,便把國家首要目標轉移到遏制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武裝。一直以來,埃爾多安擔心,敘利亞及伊拉克境內的庫爾德人勢力坐大後,會資助土耳其的庫爾德工人黨武裝。因此,他選擇與俄羅斯合作,顯然是為了在戰後政治談判中獲得更多話語權,將SDF排擠出敘利亞政治議程,甚至奪取SDF在土敘兩國邊界的根據地。

去年以來,土耳其「放棄西方」態度十分明顯。年初時,歐盟多國擔憂土耳其會影響它們境內土裔公民的政治取態,禁止土耳其官員入境演講,引起土耳其激烈反應,甚至威脅讓百萬難民進入歐盟。去年10月,土耳其更以涉及前年「政變」為由,拘捕一名美國領事館職員,致使本是盟友的兩國關係陷入冰點,相互停辦簽證達兩個月之久。

流亡美國的伊斯蘭教士居倫,被埃爾多安視為2016年土耳其政變的幕後黑手(路透社)

埃爾多安「由西轉東」的戰略取態不能再以單純用親美或親俄來理解。吳思科說:「一直以來,土耳其試圖加入歐盟,但最近也意識到在可預見的將來不會受到歐盟接納,於是便向東擴展勢力,提高自己對伊斯蘭世界的影響力。」美國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後,土耳其是反應最為激烈的中東國家。另一方面,埃爾多安仍始終對俄、敘和伊朗保持警惕,上周更在公開場合怒斥敘利亞總統巴沙爾是恐怖份子,「決不能將敘利亞的未來交到屠殺百萬平民的劊子手上。」

伴隨日益積極的外交動作,埃爾多安亦積極在土耳其內部擴充權力。去年4月,土耳其通過修憲公投,將原有的議會制改為總統制,賦予了埃爾多安更大的權力。在新憲法之下,埃爾多安將有機會連任多兩屆5年任期,一直執政至2029年。不少人因而給埃爾多安冠上「蘇丹」這個奧斯曼時期統治者的稱號。

跟土耳其立國思想的凱末爾主義不同,埃爾多安本人更認同泛伊斯蘭主義,加之其積極的外交動作,很難不讓人聯想他「恢復奧斯曼榮光」的野心。然而,歷史上的奧斯曼帝國與阿拉伯世界往往兵戎相見,這樣的意象對土耳其而言似乎並不樂觀。

1453年奧斯曼蘇丹麥可密二世進入君士坦丁堡,宣稱自己是羅馬帝國的凱撒(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伊朗v.s.沙特永恆的對立

卡塔爾與土耳其近年保持良好關係,兩國皆對被阿拉伯國家視為恐怖組織的伊斯蘭組織「穆斯林兄弟會」給予同情,亦對伊朗保持欲拒還迎的態度,可算是伊朗領導的什葉派聯盟及沙特的遜尼派聯盟以外的中東第三勢力。然而,卡塔爾的日子遠不及土耳其般好。

去年6月,以沙特為首的海灣各國以卡塔爾縱容恐怖主義為由,與其切斷關係。海灣各國亦直言不諱,要求卡塔爾關閉支持穆兄會的半島電視台,並切斷同伊朗間的聯繫。除此之外,王儲領導下的沙特先是派兵進入也門,跟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裝開戰,其後逼迫黎巴嫩總理哈里里辭職,向真主黨施壓,一切舉動把矛頭直指伊朗為首的什葉派聯盟。

主導斷交行動的是沙特信任王儲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他自2016年開始便和父親薩勒曼(Salman bin Abdulaziz)一道加強集權之勢,把優先繼承穆罕穆德王位的王子逐一拔除,他的兄弟亦從國防部長等實權崗位被撤掉。去年11月,穆罕默德更以反貪為名囚禁數十位王室成員和涉及人士,其中還包括比爾蓋茨最大合夥人,沙特首富瓦利德王子(Alwaleed bin Talal)。穆罕默德還順應民意和配合國家人口年輕化趨勢,在國內推動溫和化改革,不僅歷史性的允許女性駕車及參與體育活動,更推出「2030願景」為沙特設立經濟轉型、文化多樣化等一系列改革目標,展示出其非凡野心。

圖片說明:沙特王子阿爾瓦利德坐擁237億美元財富,被譽為「沙特巴菲特」(GettyImages)

相比之下,伊朗似乎獨善其身。過去幾年,伊朗藉着跟巴沙爾政權、黎巴嫩真主黨以及俄羅斯的合作關係,已在中東各派競爭中佔據上風。對伊朗而言,如何在特朗普時代保住伊核協議,才能為持續發展奠定基礎。

另一方面,12月28日起伊朗各城市爆發抗議遊行,以年輕人為主的民眾抗議當局只顧對外擴張,置民生於不顧。很大程度上,此次遊行源於經濟制裁解除帶來的正面效益尚未得到足夠體現;年輕人對人權和自由等概念的追求,也是一大促因。如何贏回年輕世代的認同,可能會比應對美國更為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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